煞有其事地準備大背包,爐頭、帳篷、睡袋、食物、保暖衣物……基本配備都帶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要去爬多高的山。

    不高不高,300多米(少一個0)而已,就近的淺山,自旗尾山走到靈山,人稱旗靈縱走,自旗山到美濃,一天即可完成。

    但我不要一日往返。想,一把小小的火,照亮暗夜,聽見蟲鳴;想,頂上是天,腳下是地,一人獨享安靜。五、六小時的路程,不能把它走成兩天一夜嗎?(咳,我還走過三天兩夜)就當出門散心唄!

    一人走山,什麼也不想,放下那些樹木鳥兒的名、也不費心分析溪流走勢或村鎮位置,我將自己倒空,領略空無自然。

    事實上,這條山路上上下下,落差很大,不少裸岩要攀,也有瘦稜要過,一點也不像近郊小山。但仍吸引許多當地人來走,他們當健身,總是走很快,溜煙不見蹤影;外地人則懷抱好奇來挑戰,他們喜歡或站或坐在高高岩石上,拍下颯爽英姿。旗靈縱走,自有它魅力所在。

    我不走快、也不挑戰,我有自己的節奏,走一走,天氣熱了,索性把鞋子脫了,赤腳踩土地和石頭讓人心安。我很想低調一點,最好不要有人跟我講話,只是只要擦肩而過的山友都會忍不住「關照」。

    人們喜歡過問你的行程,你從哪裡走來?走了幾小時?「呃,我沒有數。」風敲得竹林叮叮咚咚響,真好聽;看到喜歡的榕樹就爬,好好玩;;滿山谷的蜻蜓在飛舞,充滿生命力;俯瞰美濃和旗山兩個小鎮的全景,如此秀麗……幾小時很重要嗎?晚上還過夜呢。

    「喲,背那麼大包包喔!」一位阿伯攔住我,作勢要秤我的背包。

        「妳赤腳欸,好厲害!」一位叔叔停下來,問東問西也分享他跑山的歷史給我聽。

    於是白天的路頗為熱鬧。人們非常在意時程與腳程,走幾小時似乎成為關鍵。姑且不論路上風景,我重新意識到「快速」與「完成度」的重要性,幾乎成為往來人馬的核心價值。

    少了什麼?我下背包翻過岩板,側身在一棵榕樹上斜躺著,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感受過這樣的舒服與靜謐?

    我四處打招呼,樹啊、石頭啊、岩壁或者伯公廟,夕陽把河流染成一條蜿蜒的金紅色。夜幕垂降,月牙高懸,星星像眼睛一樣,而夜燈閃閃如鑽,自美濃、旗山、到杉林,360度鑽成一片……我從未被這麼多的光包圍,這是我的故鄉啊,好生滿足。

    清早醒來,收帳煮了早餐,一對老夫妻上來。

  「妳這麼早就在了?」伯母瞪大了眼睛。
  「妳幾點出發的?走幾小時過來?」伯父問。
  「……嗯,我昨天從旗尾山過來,在這裡過夜。」還是如實說了。
  「妳一個人?」伯母大驚。
  「妳想嚇死人啊!」伯父猛地厲聲說。

    我瞬間呆住,很嚇人嗎?可我好享受昨夜的靜謐,一個人的山自在又快樂。「還是結伴比較好啦!」伯母忙緩場。突然感受到這位伯父的標準,自然的夜晚於他而言是家常便飯不得不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希望在溫暖舒適的家中眠睡。而我,家屋於我已是必然,我自主選擇返鄉,也自主選擇入山過夜,皆基於我的渴望、我的需求。

    在這個客家農村,我是一個奇怪的女生。下山一路,許了願望:如果可以,我願人人能自主選擇親近自然的方式、自主搬遷嚮往的生活環境、自主創建喜愛的居所,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擺脫規格化的思考,而有更大的自由探尋不同的生命風景。

    這是高雄美濃的旗靈縱走線,告訴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