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編輯說,有讀者特別去信雜誌信箱,提及感謝,並鼓勵山岳雜誌能多刊登這類女性視角的文章。我很感動。
如此著迷於探索,山間女性的集體面容,謂之「山女」──包含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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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2]
我想做,我去做,任由自己被某種莫名的力量引領前進,層層破關,於旅程暫時的結束後,收穫至深的,是自己與內在世界的連結。
下山後無法遏止書寫,隨筆、副刊、專欄……嘩啦啦啦超過一萬字,「山女」這樣收尾,我真是詫異。
我從未預設我書寫的需要。
但憑,那渴求的聲音經由意識發動,身體力行,召集、溝通、開會、準備準備再準備,而後上山:淋雨、吹風、劇寒、零展望。下山後,源源不絕紀錄我所見的新世界,自去年至今年,持續發酵。
所以,如果有甚麼發自內心想做的事情,無論那事情多瘋狂多困難多史無前例,去,去執行它!我們終會知道冥冥之中是什麼力量照顧與完整了自己、他人、以及這殘缺而值得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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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摘錄]
〈山之女──在男人參與之後〉
◆ 家的力量
山屋內,能清楚聽見風在圈谷呼嘯,細雨斜飛,出門如廁傘一下就開花,奇怪的是,眾女子並不為天氣苦惱,反而慶幸因天公不作美使得諸多隊伍撤退,原定日日客滿的南湖山屋,自始至終只有我們。包場兩日,無邊幸運。
明提及她的父親。她爸爸很年輕便開始爬山,大學時來走中央山脈北一段,過南湖群峰下中央尖溪途中,因同伴摔落受傷,獨自陪伴同伴至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此後封山,罕見攀登──明說,來看看影響爸爸至深的山區。
慧為兄長而來。慧的哥哥喜愛爬山,自小常見他與繩索、多種器械和裝備在一起,只是哥哥後因癌症辭世,她記得南湖大山是哥哥最愛的山之一,小時候都是哥哥在照顧她這個傻妹妹,長大後,她想憑藉自己的力量來南湖大山。
◆ 月亮的追尋
我曾爬山爬得好累。山裡只想著跟上學長姊的腳步,下山後繼續督促自己不落人後,多方學習各種技能與知識,想跟誰一般強大。這想法深埋意識底層,只為追上前面的幻影。努力訓練自己,卻差點遺棄自己。自身那敏感的雷達、重細節的周全、高度的同理心、和溫柔綿長之力,都沒有用,都被我打趴。
◆ 太陽的守候
恰巧,兩位男嚮導熙和飽都有很棒的廚藝。此行南湖,我和貓說好,煮飯就交給男人,我們專心掌握女人行進與生活的節奏即可。負重均攤,每一位參與者都會收到公裝公糧,當然,熙和飽能背的,確實比我們多。
飽卻在第二日抵達雲稜山屋後,左膝痛風發作導致急性發炎,無法繼續而先行下撤。他下山的身影難掩低落與自責,在面對失去並肩夥伴的失落中,我看見熙大刀闊斧地快速重新估算糧食,務求減重,以保護自己的身體。
離開雲稜山屋,走在森林裡我默默垂淚,恍然飽隱而不言的辛苦,想怎麼沒發現他的異狀……赫然發現一切與性別無關,男性跟我們一樣,要好要強要撐,在面對責任的自我要求中,台灣社會男性的壓力比女性更大。特別是,他們不擅長也不被鼓勵表達脆弱。
此後數日,大家嘴上仍不時提及飽。據聞他已安然下山,回花蓮度假養傷。
而我愛看熙一人在廚房張羅食材的俐落身影,謝謝這位夥伴願意,蒸騰的飯香讓我想起母親,男人也可以是母親,收攏所有人的心,成就山裡的家。
「晚餐後的清理結束時
禱告時間也已錯過
鍋碗瓢盆之神啊
我無法為您贏得人心
但請讓疲倦勞累之人來到我身邊
我會為他們準備咖啡盤和烤蔬菜
請提醒我那些容易遭人遺忘之事
不只保守我的言行
也讓我用心擺設的餐桌
成為獻予您的祝禱」──《清潔》琳達.湯瑪斯
◆ 相偕穿越
我們是人,是女人,其內有陰柔與感性、靈動與慧黠、軟弱與卑微、與強風不催的堅韌……這並不代表男人沒有。與此相應的是陽剛與理性、衝動與直接、強壯與驕傲、和具前瞻性的全局之眼……女人也可能有這些特質。只要是人,都有陰性與陽性力量,因身體條件和心理需求的不同,而有程度上的差異。如何帶著自知與覺察入山,發展專屬女性身體與心靈獨有的力量,浸潤、滋養以及修復。我們正在這條路上。
曾以為女性登山是練習「女人當自強」,冀求全女隊伍的獨立與私密,而今我卻變了。只因兩性皆為父權體制的受害者(男性更難以示弱和表述情感),若女性不能自覺,肯定陰柔與感性之力,山於我們可能永遠固若磐石──如同我們自身。女性登山不代表男性無法支持,若共識清楚,兩性合作可能更周延,男人的迅捷與力量將令隊伍如虎添翼,男人也會因女性集體的溫柔支持而展露情感。登山不只為山,更美在於人……不只是親近自然,它是一個途徑,通往認識自己與社會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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