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馬不停蹄的人間走著,大小事不斷,代辦細項眾多,朋友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我在諸多關係與溝通間轉來轉去。每日醒來便想,多少事還沒就緒、有多少訊息要回?

    努力接應、照應、回應,一股如影隨形的壓迫感揮之不去,慢慢地,意識到自己渴望獨處與放鬆,但我撐著,人事如洪潮一直來,我還不想死在沙灘上。

    我沒說,朋友們都不知道。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能來我很開心,也順利移轉我對合院緊張關係的注意力。家裡歡樂且熱鬧,人多還是得張羅,母性堅強,繼續準備晚餐同時不忘泡豆子打豆漿,推著自己向前,步伐逞強。

    在朋友離去後緊接著推拿,我帶著備好的小點心和黑豆漿前往,走進推拿間,還是那副嘻皮笑臉的熱絡樣。推拿師為我出其不意的點心驚喜異常,我笑:「小事,沒那麼誇張!」
    小事嗎?之於細膩敏感之人,惦記的小事密密麻麻,爬滿心牆。

    於是笑笑鬧鬧喧嘩完,走進診療間一刻,看見那張按摩床,我不知怎麼,突然間就在躺椅上倒下了。

    安靜是福。

    真的好累。

    推拿師尚未察覺我的異狀,我任由自己躺平在按摩床上,身體軟趴趴癱放,臉埋進洞裡、手頹軟垂掛。

    隨後我就不理會世事,管他推拿與推拿師,讓我孤獨讓我沉默讓我軟爛直到末日,能夠趴在一張床上什麼也不管,真是太他媽好了。

      *          *         *         *          *    

    意識到推拿師在做最後結束的動作,我心中一驚,怎麼那麼快?!蛤,兩小時過去了嗎?不是吧~~~

    雙手合十與他說謝謝,心底卻不停吶喊怎麼那麼快那麼快啊,我好想睡覺好想休息……非常不情願從按摩床上坐起,接受事實後一切仍那麼恍惚。

    走出診療間,推拿師坐在那裡泡茶,我一屁股倒向單人沙發座:「我太累了……」
    「妳知道喔?」推拿師悶笑。
  
  「怎麼那麼快結束?」真的很不甘願。
    「這次很不一樣。妳的身體狀況是:我按再久妳也不會覺得夠!但真的兩小時到了。」推拿師說。
    「這是我覺得最快結束的一次...」我繼續嘟噥。
    「我按妳的手,原本以為可以輕鬆帶過,結果發現完全不行,我得繼續按,花得時間比想像中長很多。」推拿師說。

    猛然想起最近時常感覺右手"抬不起來",比如刷牙時,右手總是很重,儘管我努力維持如常的動作,但不知為何就是顯得吃力。

    「做太多了……」我苦笑,終於明白右手抬不起來的原因。
    「妳知道啦?」推拿師悶笑。
    「妳的背完全處在一種釋放疼痛的狀態,痛感應該很強烈才是。」他又說,一副就算他按到天荒地老,我的背也不會滿足的樣子。
    這一回我沒答腔。

    這段時間的忍抑和勉強,全都藏到背裡了……
        我的背是我藏汙納垢的抽屜。

    「妳休息不夠,要再找時間休息。」推拿師下處方。
    「不,我根本沒休息。」我笑得虛弱。隨後看到推拿師驚訝地瞪大雙眼。

    生活在時間的縫隙裡疾行,所有零碎的時間都拿來做家務或加工,樹葡萄不處理就落滿地、朋友來訪需打掃房間、成堆的衣服尚未安放、酵素每天都得攪拌……

    「好有紀律啊……」推拿師嘆息。
    紀律?喔,我不喜歡這個詞。

    有紀律的生活,對書寫者來說是好事,但相對也付出緊繃的代價。寫稿壓力最大的一年,沒完成進度焦慮便如影隨形,而日益緊張的合院關係就快讓自己無法呼吸,安靜與孤獨成為奢侈的夢。

    我好累。

    啊,能夠承認真好。

    「明天還要去北大武山。」嗤笑一聲。
    「什麼?!」推拿師掩不住訝異,「就妳跟小飽嗎?」他問。
    我無力地點點頭。只有我倆,此刻真的再難以照應其他人了。
    「那很好,好好去吧!」推拿師說。

    走到最後,竟要到山裡才能休息。想起山間無聲走路的日子,心情瞬間輕鬆愉悅。奇怪,沒有任何人逼我,我怎麼把自己逼到這樣的境地?

    承認就好了,回家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