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甚麼時候建立起的直覺,車過推拿之地,
能感覺到裡面的動態。
這一天是相約之日,機車穿過巷內,
我直覺推拿師並不在,但推拿室內有燈。
停車時暼見室內有人影,我感到惶惑,
裡頭有人啊……是推拿師嗎?
可是,我就是覺得推拿師不在。
站在門口,旋轉門把,門卻鎖著……
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站在門前思索,隨後門被拉開,
裡頭的女子開門見著我,呆愣一秒後驚呼:「崇鳳!」
「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瞪大眼看著轟轟(推拿師徒弟),推門走入。
她說推拿師去屏東上課囉,顯然忘了這次的預約,
我看著她在室內走動,心裡有了底。
這個年輕女生,每月不定期跑到這裡學推拿,
命運安排如此,都出現在我面前了。
那麼給她推拿也是順理成章。
這位女推拿師,請多多指教。
躺上床的時候,我感到新鮮,
我的身體未曾被這新推拿師推過,
我好奇,好奇身體會有甚麼反應?
但我忽略了我仍將她視為是推拿師徒弟這件事,
於是當她以她的方式推向我自己的時候,
我一次比一次更震驚。
男性與女性、師傅與徒弟,是那麼南轅北轍。
不同於推拿師的直接深入,女性繁複精巧的手法施加在身體上,
我正在適應,卻無法不將兩人的推拿並置與對照,
我是太聰明也太靈敏了,覺受之餘,被推拿也不忘分析,
(這壞習慣相當悲慘)
女推拿師跳躍式的思考帶我進入五里霧中,
「妳的右半邊很沉重,左半邊比較明亮。」
「喔,妳的臀部,很有活力!」
「妳的右腳是一個沉默的智者,一直沒機會說話。」
部分我覺得有趣,部分我無法即刻聽懂,
而我還是會嘆道:「呃,妳真的是他的徒弟嗎?」
相較於推拿,女推拿師的手法更近似於按摩。
(只差沒有精油而已)
似乎能經由不同的狀態照見他們的性格與對應這個世界的態度,
這決定了被推拿者的覺受。
而我只是想著,明明在推拿,為什麼我還繼續感受與分析?
可惡我勤快的腦袋真的很多事(全然不受控)。
基於此,我其實無法純然地享受被她推拿。
「我想跳舞對妳而言蠻重要的。」轟轟說。
「是。」她沒說錯。
「身體告訴我,她很想跳舞。」
噢!我即刻有些心虛。
是的,這陣子身體沉沉的,我沒動,有段時間沒跳舞了。
大人就是這樣,明明想動,卻不令身體滿足。
孩子每天跑來跑去釋放精力,我們卻將精力盡數給了工作與任務。
事實上我全身過敏已經一個月了,過敏令我困擾。
到過幾間診所,醫生開的無非是抗組織胺與消炎止癢的西藥,
打了五支針,一次比一次更大支。
我試著說服自己讓身體接受西藥的治療,數次宣告無效後,
下的藥只是一次比一次更重,心理不好受,
最後決定放棄治療,回到自身觀察與管理。
「過敏反應是一種自我攻擊。」她說。
自我攻擊啊……
「身體好像被誤會了……妳的身體說:『我沒有不好!』」推拿師說。
呃,也許這是真相,但我仍很難相信,卻又如當頭棒喝。
那……這位身體夫人,全身過敏中妳哪裡好呢?
我想我一定是分析思考得太過,終於開始昏沉意識進入恍惚狀態,
終至無聲。
雖不至入眠,卻也是安靜了一段不短不長的時間。
那細膩敏感的心靈經由一雙手在我身上按推,
在意識消失之前,我只覺,
這位女推拿師繁複精巧與跳躍的姿態,好像我自己。
被一位很像自己的人推拿,不知為何我竟想苦笑,
忽然間很想念推拿師的簡單直接單刀直入。
推拿結束,意識恢復,我坐在按摩床上頭,
揉揉眼,晃一晃腦袋,
真的,我說不上任何甚麼,
不知道這次推拿能否接續上一次與下一次?
但我欣賞每位推拿師不同通聯身體與表述處方的呈現,
享受被遺忘的以及即刻遞補的命運,
因為每個人都在走向探索的道路上,
每個人都為了練習誠實面對身體,而盡最大的心力了。
回到家,過敏奇異地穩定了一小段時間,
非常明顯。
我不懂這一切,兀自珍惜推拿後相對穩定的身體,
只是持續陪伴與照看著,我的自我攻擊。
p.s
我沒再去看任何中醫或西醫,一個月後,全身過敏慢慢地好了。
「不藥而癒」是什麼意思我終於明白。
但別問我藥方,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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