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美麗的地方,不是遷至一處淨土,而是就地清理。」

泥濘和冰冷的雨成為審馬陣山屋打掃的背景,妙手生春,令髒亂破敗的山屋有了新氣象。
這是我第一次,淒風苦雨中不屈不撓,甚至帶點快樂地,集體整頓山屋。
當一支支隊伍背著背包都下撤,不停錯身,妳們閃著沒有困惑的眼,往上走。指著岩縫中生長的賴蕭或薄雪草驚嘆,找到樂子繼續前進。比如伸舌舔去葉尖如碎鑽般的露珠,人說吃露水治百病,一顆一顆好甜好甜。比如無眠一夜的妳在上坡中不停對著山深呼吸,告訴我妳吃空氣就能補眠(我的登山教育未告知有這道理)。那是無邊的堅韌,因為相信,無所畏懼。如高山細葉杜鵑一般,風雨愈大花愈開,花被紛紛打落的同時,未開的隨之綻放,冷雨中妳驚見,夾道歡迎遍地開花的囂張。誰說落花流水春去也?明明是愈辛苦愈開花!這無憾的夏日。
我於是想起圈谷風雨中前行的我們,又遇那位補給糧食的老大哥(先行下山又上來),身後巨碩的背包早超越他高大的身形,擦身而過一瞬,他看向我們,十三位女子濕冷的天候中負重爬坡的隊伍,深嘆道:「好厲害啊!」我望著他下行的背影,困惑著厲害在哪裡……
北山岔路口前,妳們縮在圓柏灌叢間補充行動糧,淒風苦雨中幾個女人興沖沖跑上北山,只因聽到那裡是蘭陽溪源頭。
「這、這天氣還去啊?」我有些錯亂。
「天氣不差啊!」(嗯,雨是不大)
「一週都沒見太陽……」
「誰說沒太陽?!」她不服氣嚷嚷。
就剛剛,那三秒鐘的光線灑落在箭竹叢中,妳們無比滿足看向樹灌叢的側臉。
好,這下我明白厲害在哪裡了……
終於明瞭發起「山女」的目的是什麼,在大景和攻頂的單一標準中,始終找尋著:一種向山的新目光,一種走山的新韻律。妳們以身動告訴我,沒甚麼是唯一標準,妳說妳作夢夢見瓶身破水,那些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雨水啊,全變成花朵,其後花落如雪,落得一身都是;南湖大山自始至終未曾露臉,妳信誓旦旦說祂存在,正看著我們;審馬陣草原的步道變成滾滾洪流的沖蝕溝,妳心疼土地的傷口,夢中化為海嘯,那是憂心,當人類悠悠醒轉。
即使一身狼狽,咬牙前進的同時發現世界的神秘與深邃,更專注探索山的一切。老神在在咀嚼的山羊、糾結起舞的圓柏、雨中歌唱的鷦鷯、雲霧繚繞的斷崖深谷、攀藤包覆的迷霧杉林,都如母親聲聲傳喚的風,的大風,包覆著我們,形成了一個奇異的保護圈,相信著:平安。
於是我怎能不喜歡開創呢?山女帶給我的是那麼多,那是一種全新的步履和眼睛,即使自始至終鋒面如影隨形,我也能感受到自己是山裡的一株草,風吹雨淋,冰冷在外,生命力於內,只因眾人願添無形之柴給彼此,讓一座山暖烘烘。

2022 山女_南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