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走,是15年前了。

走在山徑上我一邊細數,這麼走著走著,台灣雪山山脈5條縱走線,每一條也都走過兩遍以上了呢......
上山像抽真空,脫離原有的細瑣生活,專心走路、吃飯、如廁、睡覺的身體韻律。我實在是,太喜歡上山了。
總要這麼抽真空的,森林在搖擺、松針瀰漫芬芳、水晶蘭藏在角落、山羊在石頭上曬太陽、苔癬柔軟鋪地……大雪溪嘩啦啦啦流著,我真喜歡聽她的水聲,喜歡隊友們在石頭上爬上爬下,他撈起水中死去多時的山羌埋起,一幫人在陽光下洗衣服、擦身體,像古老老的記憶,我們成為孩子,瀑布刷下來,撞擊千變萬化的溪床,成就大雪溪的轟轟烈烈。
有時會忘。什麼時候收割、訂單要不要繼續推、作品還修不修、地還整不整、那怪手一直叫都不來、家屋百廢待舉……有時會忘。這忘呢,其實好幸福,我們只是專心討論著因地震加戴的頭盔好醜喔;早上拜託用煮水神器多煮一點熱水可以嗎?天啊你怎麼把睡袋睡反這樣一點都不保暖啊!誰的行進糧永遠都吃不完?喔迪化街的乾燥水果真是太好吃了上天堂啊!!
你們會討論,三六九山屋為什麼砍那麼多樹建軌道?黑森林的冷杉生長線怎麼會開始往後退?翠池山屋的土地公廟拆除了誰背下山的?中雪山那位姊姊走過9次”完百百岳”是個什麼概念?
你們只是專心討論這些,完全沉浸在山裡。工作的擱置,是為了下山後生出更多靈光和動力去創造,這麼走著走著,大雪溪的水好喝、圓柏純林的水也好喝、隊友冒著雨和冰雹取回來的水更好喝。



每天晚上七點半就寢(這是晚餐看電視的時間),每天黎明有人三點半起床煮早餐,每天早上五點半開始走路,走走走、走走走,森林的氣味都會融進身體裡。你的身體會累、你會ㄍㄞ、你會氣喘吁吁甚至上氣不接下氣,但你們都會繼續走,因為上山是為了回家。
雪山西稜就這樣走完了,回到家屋,小飽打電話跟收割機大哥約時間,崇鳳聯繫樂手舞者準備收割祭儀,美濃還是一樣,但各處陸陸續續收割,稻子要變成米飯了。
雪山仍巍峨,那一天風很大,雲以一種極溫柔的姿態暈開了整片天,但山頂冷到爆,這不知走過第幾次的雪山山頂,妳為了暖和身體開始在山頂上跑起來,一幫人速速拍完合照,拉緊風衣毫不留戀就走了。
即使雪山西稜並非台灣高山縱走線的寵兒,我仍深深懷念。與大學登山社的你們相約,創造無可取代的隊伍。刷過台灣高山島嶼的身體,每一次走過祂的稜脊,都無比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