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早上十點。住美濃久了,每每剛從美濃離開北上,走入台北都會街頭總有一種新鮮感,街景時髦、文化多元,到處都是大衣的都會衣著,以至於單人北上的路程,總有種奇異的別緻感。

    那是一種,安靜的新鮮感。

    我是太久,沒回到自己了。

    這是到南京三民站請琴師晴雯彈琴,躺在琴床上被提醒的真相。

    長期辦農事活動與張羅著新書出版事宜,多數專注力都在外界的事情上,與身體失聯許久。

    突然有點想念,野營時,一群女人圍圈,裸著背烤火的沉默。

    顫慄非常簡單,只要發癢就好。

    會有一股熱能,自下而上貫穿脊椎,直通頭頂,來自身體最純樸實際的聲音。那是聽不見的,言語無法形容,只能實際身體經驗。

    這種與身體在一起的感覺,很久沒有來了。

    謝謝晴琴,最後玩撫心琴的時刻,因為被琴床提醒了和自己失聯,彈著彈著不知覺用滑撥的指腹跟琴說心事,單音琴沒有音階我也沒有技巧,只是在波浪裡把近日來現實難以跨越的煩惱拋給了琴,彈著彈著,腦海裡突然閃現了詩句。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絃絃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一邊彈一邊覺得神奇,〈琵琶行〉的詩詞怎麼就溜進來了呢?(戲謔自己才出書欸是在不得志什麼……)彈著彈著覺得有點舒服,有點通透,這撫心琴還真撫心,一邊彈一邊跟琴說起話來,晴雯跪坐在一旁,她只是聽,卻是強大而安定的存在。

    近日緊湊的快節奏,這麼被琴調慢了。

 

    下午,到台大附近的人性空間聽雲天演講,主要談淡蘭古道中路。以一貫雲天式的幽默風趣的方式深入淺出地談著台灣推動長距離步道的幕後努力。

    原本還想著,上午的琴床和下午的講座安排在同一天,不違和嗎?

    喔,一點也不違和。

    我一定是太久沒坐在底下好好聽一場講座了,吸收新知的充實感讓自己輕盈,也因為走PCT牽引出投入認識台灣長距離步道的興致,能將文獻和古地圖講得這麼有聲有色有憑有據,那一個雙扇蕨的標誌,是近年北台灣的驕傲。得知為了穿越一層又一層的淺山山林,有那麼多人付出努力,為此串連起一個又一個的戶外人,而確實,每一個戶外人都有各自不同入山的理由,我喜歡這種沾黏。

 

    會後,買了一杯黑糖珍奶,站在羅斯福路上,服飾店外的大柱子,看著車水馬龍發呆,才發現自己許久已沒休息,忘了獨處。走入校園書店的書牆前想著,到底有多久沒站在一個角落,好好欣賞書店了呢?

    等到了落地窗前的小方綠椅,身體落下軟墊,鬆出一口氣,回到自己,原來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