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宏、IDA和米拎,因為有他們,我才得以放心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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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鳳,不走嗎?」倒數第二位夥伴下山前,回頭喊我。
「你們先走,我還想,再待一下下。」靠著大石,我說出心裡的需求。
夥伴看了我一眼,笑了:「好喔,我們在前面等妳。」彷彿他懂,他也曾有過這種時刻。
其實在山頂沒有待很久,倒是十分享受殿後的獨行,我不急著趕上夥伴們,而在路上細細品味各種精彩的交會:一群猴子悠悠哉哉的家族聚會、一隻公鹿不客氣對我打了好大一聲嗝、一棵老杉木在風中沉穩地狂舞……我會駐足發呆,任夕陽金光穿透身體,葉隙點點灑落。
回神,才驚覺時間的流逝,調整下山的步伐,隨後不知不覺地,就愈走愈快、愈走愈快,走得自己也化作森林裡的一部分,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
餘暉點點,林子裡的樹不知怎麼全成了金色的河,我快步疾行,一呼一吸都化作風,身體也變成了河。一邊走,一邊感覺身體裡的河佈滿了金色亮亮的光片,風起時,波紋蕩漾。我成為山徑上一股溫熱的流動,走著陽光走著風,走著河川走著流金歲月。山徑蜿蜒,步履不停。不能停,也不想停,那一刻,我清楚知覺到自己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我是風也是河,我是山也是夕陽,我是雲也是草,我怎麼捨得停下來?
直到風停了,我才放緩,歇腳。胸口起伏著生命的痛快舒暢,向晚的蟲鳥齊鳴。
臨暗時分,依稀看到一座橋,橋下大河滔滔,我知道山屋到了。山裡最後一個夜晚,一盞頭燈朝我的方向照過來,白光刺目。「到啦!」是夥伴的聲音。
可不是嗎?三位夥伴聚首橋下正煮著晚餐,也不進山屋了,我直接走下河畔,放下大背包,蹲在他們之間。「路上寫了一首詩。」我跟他們笑說。
晚餐豐盛,熱呼呼的味增小魚干湯暖足了胃,大河之水緩緩流著,月夜真冷,卻沒人捨得進山屋。夥伴順口念了一首和月亮相關的古詩,另一人轉頭問我寫了些什麼?(在後面玩這麼久)我看著夜裡的河,聲音就像河水一樣朗朗流動起來:
「小時候 你什麼不懂
逕跟著哥哥姊姊走
你總追著他們走 氣喘吁吁
哥哥走哪 你便走哪
你想像哥哥一樣快 像姊姊一樣帥氣
可是你 始終不是那哥哥或姊姊
長大以後 哥哥姊姊不在了
換別人跟著你走 你不能再跟著誰
你得走自己的路
你把速度放慢 才知道什麼叫舒服
你把速度加快 才知道什麼叫痛快
別人想跟你一樣
你告訴他們 他們不是你
因為每一個人都無可取代
沒有一條路是重複的
後來有一天
你不再為走而走
你走得更慢
你邊走邊唱 邊寫邊畫畫
你會駐足
看星星們碎碎亮亮鋪成了一條河 自頭頂流過
你會駐足
看瀑布上方的水珠 自上方如河滑落成一道彩虹
興起時 起身為山而舞
你在山裡生活 數著星星月亮太陽
你當年的哥哥忘了跟你說慢就是快
你當年的姊姊也沒說順隨心中渴望 才是真正的帥氣
其實你不在乎快慢 或帥不帥了
別人走三天 你走九天
別人驚叫別人嗤笑
你說還不夠 要十五天才行
只有你知道
別人把一年走成了一天
你則把一天走成了一年
你積累山的年華
倒映在自己的面容上
你願順隨山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老到哪兒也走不了
不走也罷
才明白
熟了 的滋味」
暗夜裡,我看不清夥伴們的臉,三雙晶亮的眼睛,卻如夜空中閃爍的星子,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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