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嫁給姓劉的人,姓傅的她從此就是劉家人了,以後都祭拜劉家祖先,極少進傅家祖堂了。」
所以當,我與母親說美濃客家人娶媳婦敬外祖的習俗,其實可以找美濃客家八音團來熱鬧熱鬧,媽媽唯一的問題是"要這麼高調嗎?"------她從不懷疑敬外祖的必要性。
據說只有南客家人在娶媳婦時有敬外祖的儀式。所謂外祖,就是新郎端母系家族的祖先們。比如新郎媽媽的祖先、新郎祖母的祖先,都是外祖。只要祖堂還在,家族還有人願意主祭(如舅舅),就能敬外祖。這對出嫁多年在夫家熬成婆的女兒會相當有意義,只因自家的祖先終於被惦記並慎重以待了。
聽說會很感動。未曾參與過,一切只能想像。畢竟而今美濃罕見有人請八音團敬外祖。
多虧父親和年輕人弟弟(新郎)支持配合,大舅舅也允諾回老家祖堂主持,成就了一切。
那是幾年前,我受命採訪美濃客家八音團團長謝宜文老師的緣分使然。透過謝老師我才知曉美濃有敬外祖的傳統習俗,那時許下心願,若有一天弟弟結婚,大姊我要提議請八音團敬外祖。謝老師拍案說好,到時八音團要義氣相挺!
誰也想不到這會成真。
而今年輕人之於繁文縟節能省則省,八音團?!不要了吧~~~禮俗前,家族的內部溝通需要耐心,以達成相互的理解──愛能連結一切。
母親和弟弟都是低調的人,當他們知道可能有攝影機來跟拍紀錄儀禮的一切,即刻推拒。家有喜事是私事,自在是最重要的事。但於紀錄就快消失的各種八音儀禮的拍攝者宏智和謝老師而言,這樣的機會不紀錄未免可惜。
我們是怎麼達成協議的呢?
也就是耐心以及尊重。
如果有專業影像留存,於我們家是珍貴的紀錄。而若這些美麗的經驗能夠傳播,日後還會有家族有年輕人願意敬外祖。
母親真的很在乎她的原生家庭,她多少年沒回去了啊?她當然想告訴天上的外公外婆她兒子要結婚了呀!誰想得到6月一場意外讓她的腳受傷開刀,萬般懊惱將影響婚事所有行動。那傅家祖堂正在二樓,她是不可能爬上去了。
即使如此,仍要敬外祖。由父親和小阿姨代表,領著新人和八音團回傅家祖堂,舅舅一樣迎接。許多細節準備,都是小阿姨幫忙。
我的家人們,為我示範 "好事在人為"。
一直記得上樓梯時,小阿姨在我身後細碎唸著,她有多久沒上來了。
大小舅舅頭髮都已花白。看大舅領著新人祭拜,看小舅抽空來陪伴。我環顧傅家二樓祖堂,上一次來應該是16歲,外公健朗地和我介紹傅氏來台祖的故事。我還不知一年後外公就會撒手人寰,此後,我就沒再去過。
攝影師宏智訪問大小舅舅的看法和心情,我意外舅舅們至終願在鏡頭前說話,更意外家中最高大的小舅舅數次強調被惦記的感動,言下甚至有想哭的衝動?!
家族裡,不知道的故事太多了。
好在有妹妹兩個小孩滿場跑,讓場面熱鬧搞笑。我指著祖堂前方一片空地,跟弟弟說“你記得小時候玩仙女棒不小心燒掉一整排(外婆阿姨們的)衣服嗎?”
妹妹說,傅家情緒外放濃烈,和劉家的壓抑色彩很不一樣。
因為敬外祖,才能參與外公家的現在。大小舅舅都高興,大家都高興,我也很高興。
真好,我們還可以繼續向前走。
八音團坐在貨車上一路演奏的畫面我不會忘,司機小飽開貨車開得真威風(謝謝草澤精釀的俊英姐借貨車);兩個臭屁孩舉著彩旗一行人浩浩蕩蕩走路去拜伯公我也不會忘;狗子萊樂最樂了,這條路牠最熟!而那濟公廟啊,自從祖母過世後就很少再去,終於又全家一起去了。
就這樣,敬完神明敬外祖,敬完外祖再敬內祖。叔叔嬸嬸和姑姑,都為了這天祭祖瘋整理家園,人人都為喜事奔忙,原來是這麼回事。
因行動不便,全程媽媽只方便參與敬內祖,我不知宏智是怎麼順利令老媽願意受訪的(一定是他太懂美濃人了),只知道媽媽說了很多真話,長年她受苦於客家人重男輕女的觀念,讓她思考家族女性權益。她說,就算是劉家人,傅家也不能忘。
家家雖有本難唸的經,但沒有家萬萬不行。看著祖堂前齊聚一堂的合照,還是覺得很溫暖,因為好不容易!
謝謝美濃客家八音團,謝謝長期關注美濃大小事的宏智以及攝影師邱泳通隨隊紀錄,爸爸媽媽很開心,新郎弟弟和新娘譽婷也覺得新鮮極了。能有八音團相隨敬外祖,是絕美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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