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一段時間,我沒將注意力放在我固化如盔甲的後背上。

腳踝的傷好了之後,不那麼常東奔西跑上山下山,生活慢慢回歸日常,我才有心緒「無事推拿」。無事推拿的狀態,身體會帶領我回到我該注意的地方。比如背。


推拿師按壓下來一刻,我聽見心底冒出一句我從未告訴過自己的話:「怎麼樣都好,繼續緊繃也可以,打不開也沒關係。」


我不想再要求她了。這個求好心切的女孩已經夠努力,大概就是因為太努力所以始終無法放鬆,沒有關係喔,怎麼樣都可以,沒進步也好。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對自己無所求,無論怎麼樣我都接受。原來無條件的愛,是這個意思啊……黑暗中我這麼跟自己自說自話,感覺推拿師的手勁下來,背的痛感比從前更分明。


「唉,過去我怎麼會這麼ㄍ一ㄥ呢?」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看著自己,帶點憐憫帶點自嘲。

「為了生存啊!」推拿師回應我。

他總是這樣,尊重每一個身體,不隨便批判任何狀態,緊繃也是為了生存。


老天,這樣活著,不累嗎?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自覺,而我清楚地意識到,這麼想的時候,我已經放鬆了。


我放過了我自己,那個凡事但求盡善盡美,逼自己要做到最好的無上限壓力。崇鳳的壓力很大,也許無關乎外在,而是自我要求應生的。這連帶使得與我共居或共事的人也很有壓力,而每當意識到我令他人感到壓力的同時,我就討厭我自己,卻又不知如何讓別人沒有壓力(因為我就是壓力很大),這負面循環讓自己無所適從,我卻不知如何放下自我要求。


無法進步,有什麼關係呢?我這麼跟我的背說。

所以我就不ㄍ一ㄥ了,我不用那麼厲害、不用萬事周全。鬆脫了以後,推拿師每每按背,我似乎較容易入睡。


結束後,回到廳堂上喝茶。


「這次背蠻快就打開的。」推拿師說。

「嗯,我跟她說,不放鬆也沒關係。」我沒特意,隨口提及當時我心裡所想。

「是喔?!」推拿師不無訝異:「……看來,這句話作用在妳的背上了,這一次,她打開得比往常都快。」

「我也有感覺。背的痛感變強了,要專心忍耐才能熬過。」


我忽然覺得我變回一個凡人,怎麼說呢,就是回復成一個「正常人」,按了會痛,或,按了會想睡。那力道不再被反彈回去,我能接住了。過往按背時的麻木無感、朦朧感、或神經性傳導的刺激感都消失了。


我不再推拒,我會痛了。


「我是不是,不再是你棘手的個案了?」我怎麼,突然有點失落……

「喔,恭喜妳成為一般人!」推拿師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