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鳳,妳真的很東方欸!」換裝後,大廳的大桌前聽俐蘭這麼說。她用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口吻,我卻不意外。這句話不過提醒了,許多被自己刻意遺棄的,本質。
想起稍早洗手間裡我在鏡前編辮子,編到一半其中後方浴室的門開啟,是俐蘭,這麼巧!她也穿得一身黑,走出一刻正好用手往後撥甩了下頭髮,好好看~~~明豔動人的活力瞬間發射到我這頭。

「葉俐蘭,這真的是妳的衣服!」我笑了。
她說:「是喔,這件衣服我第一次穿欸……」
「什麼?!」我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我沒問她為什麼這麼適合她的衣服她才第一次穿,如同她說我很東方我卻第一次穿旗袍。

我們說著血緣聊著衣裝,在憤怒與哀傷過後,不知甚麼時候轉而歡樂起來?他邀請大家做一場演出,一個女人提議:「不然走秀啊!」現場竟然沒有人反對……我感覺有甚麼集體動力被牽引出來,非出於引導員的設定(我們有很多牌可沒一張是這個),而是集體意識創造出一股動能,本來說好揚真是主角的,但最後,所有人都成為主角,那是我有生以來玩過最好玩的一場演出,不為任何目的,只為我們高興,歡慶我們當下的樣子,真實果敢地展現屬於我們的美。

走秀?我想也想不到!沒有人想得到。我們竟選擇用一種最標準最框架最符合秩序的展演去表現,小魏成了紀錄,這一天我感受到這個男人拿相機的時候找回了他的摯愛,攝影不是工作,而是一種純然對美的讚嘆、對人世的鍾愛讓他專注捕捉,留下見證。誰想得到呢?最後一場表演,由兩個男人作為關鍵角色,充滿陰性力量的他們是那麼美,充滿陰性力量的我們是那樣完整,如果可以,就讓我們無所畏懼展現美!那是帶著覺悟般的善意與愛,穿越重重黑暗與真實,所迸發出來的一種美。誰也沒見過,就像許多人都沒見過那日走秀的我們,內外相映,那是連我們自身都沒見過的,自己。

這是秘密嗎?我不知道。但知道我必須把它紀錄下來,留下痕跡,一點一點把這樣的力量,放出去讓更多可信任的人看見。這個世界需要更多這樣的意識來翻轉,我們的集體意識才可能改變。而只要集體意識被更新了,集體潛意識的恐懼終會慢慢轉化吧。

那段走秀的影片就這麼被錄製下來了。我看了很多遍,應該有六、七遍喔,好奇怪,那一天我們都被施了魔法(還是被下降頭?),每一個人都能直視鏡頭,清楚篤定地展現自己,而我知道我們離散後這魔法便會消失,只存在於那樣的時空。若不是一再觀看影片以確認,很難相信這群人曾經如此過。

每一個人,都美得無可逼視。連不進秀場的她,清楚明析旁觀的態度都那樣美。
我們的世界,為什麼會讓我們如此羞赧於釋放”真正的我”出現呢?

她眼淚不可控制地湧出、她久違的月事澎湃地來了、她穿上她的裙子、她脫下再穿上那鵝黃色的洋裝、她喊出童年關鍵句「為什麼都沒有人?!」、她趴在地上痛哭、她獻出自釀的梅酒、她唱十七歲自創曲卻比十七歲更清靈、她頭上那支熊鷹羽因她的存在異發柔美……而我不會忘記,不會忘記那個晚上在森林裡,妳篤定清晰地跳出來邀大家開聲,月亮為證,我們在森林裡圍圈歌唱。我不會忘記,因為這不是由引導員發起的,而是一種自然的流動引發你們而生。
那就是最純然的陰性力量,非出於有目的地給予,而只是一種直覺、一種善意,成就愛的伏流,繼續滲透下去。

那就是最純然的陰性力量,非出於帶領者的發動,而是集體合成。

我會記得那場走秀的,全然地享受、放鬆、以及歡樂,像小時候的同樂會,卻更篤定清晰而有生命力,夜未眠的我如此被你們充電,誰也想不到──show yourself, a whole new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