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女人,我們是人。兩性雖因生理身體擁有不同的特質,卻有相近的夢、理想以及欲望。她們一個個,複雜多變如山。在探索八千公尺高峰的雄性世界版圖中,做為母親、妻子、情人、女兒的她們,擁有和冰隙一樣深邃的,無名之險之力。愛恨貪瞋痴,K2面前,如此可悵可愛。」
──推薦短語:劉崇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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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記得的,我趴在帳篷裡,翻閱著那些,女人的攀登、女人的死亡。
我懂得,屬於女性的驕傲、細緻、溫柔、嫉妒、比較、強悍,各種矛盾與衝突……我懂得,屬於女性的不捨、貪戀、三頭六臂、分身乏術、成就以及企圖……我懂得,屬於女性的痛苦、悲傷、過與不及、限制與超越……都在臉譜出版的《殘暴之巔》中,略略完整地示現了。
很難忘記帳篷裡正在閱讀的自己,那隱隱發麻的頭皮。背脊的寒毛豎起,像在七八千公尺的高海拔攀登那樣難以呼吸,因為,舊社會框架下的女人,要去攀登K2,真的很不容易啊!
臉譜出版社邀請推薦時,我考慮良久,女性攀登K2?這是倡導「爬山不一定要登頂」的我該推薦的嗎?
時值工作最忙碌的時期,勞碌奔波到幾乎失去了自己,連閱讀推薦書籍都要抓工作休息時間才有空檔……當時在花蓮森林基地帶領一個多日的工作坊,只有當一天的活動結束後,回到帳內,我才有時間閱讀。
每次讀,都有一股深沉的哀傷,從腹部底下緩緩湧上來……一邊嗚咽,一邊喝采:這些女人……好精采、好努力、好可愛啊!
五名登山家分別是:
汪達.魯凱維玆(Wanda Rutkiewicz),一九八六年登上K2頂峰。
莉莉安.伯拉德(Liliane Barrard),一九八六年從K2下撤時死亡。
茱莉.特利斯(Julie Tullis),一九八六年從K2下撤時死亡。
向黛兒.莫迪(Chantal Mauduit),一九九二年登上K2頂峰。
艾莉森.哈葛利夫(Alison Hargreaves),一九九五年從K2下撤時死亡。
作者珍妮佛・喬登Jennifer Jordan除了寫作,也是製作人和記者。「一九九八年,一篇〈最後一個活著離開K2的女人〉逝世的文章,使得她開始追溯這些女性登山家的腳步來到K2。她好奇這些女性為何留下家人與孩子,選擇在死亡邊緣生活?在女兒、妻子、母親這些身分之外,如何克服社會觀感與體能的極限,在山上既要應付月事,還得和男性登山隊員、揹夫、嚮導與官員角力?」(摘自書籍簡介)
這些登頂K2的女性登山家,在世界登山史上,始終都沒有留下她們的名字,珍妮佛採訪了他們的親友和研讀資料,為她們立傳,並探索在荒野無情高標準生存能力的試煉中,女性如何展現她們的樣貌與決心。
於是我明白了,這本書的用意並非說明登頂的重要性。而是這幾位女性,如何在西方父權體制的社會價值體系中,走出女性登山的不同路徑。
那幾天我總是頂著頭燈閱讀,帳篷裡共感著她們瀕死、垂危的吶喊與奮力求生,不只在山巔上、冰隙間和基地營中,也在面對家庭、伴侶和社會目光中艱苦前行。
會讀到背脊發涼,是很正常的事吧。
老實說,這本書不適合睡前讀。每日睡前,我的腦袋裡總充斥著女性隱而不顯、沉默蟄伏的生命張力,不停被壓制的欲望與其議論紛紛,那關於攀登的諸多瘋狂。我得哄自己早點入睡,隔天還要帶引導呢。
但我睡不著,為著那些朝我們筆直而來的利刃,嚴厲地質詢:「作為一個母親,妳為什麼去爬K2?」人們問。
嗯,作為一個父親,去挑戰K2為什麼不用被一再追問呢?
而她去,其精神層面的韌性與堅毅,永遠撼動我。想起在山裡帶領女人爬山時的各種面容,是的,她們一次又一次地,展現讓我驚駭的持久意志。
《殘暴之巔》是一本山岳的女性報導文學。我謝謝它的出現。
在花蓮山間的工作坊結束後,這本書後來被我帶回了美濃,放在書櫃裡,每次看到,我的眼神總會不由得多停留一下,慎重其事,常不敢輕易拿起。
《殘暴之巔》的問世,提醒著我們,那深沉的野性、渴望、以及需求,是屬於「人」的。這些行動,若只因「女人」的身分而遭議論或忽略,是當代社會的失落與侷限。翻一翻,聽聽這些故事,那前仆後繼對理想與夢想的追尋與嚮往、紀錄與調查、書寫與整理,就是人類自我辯證與進化的歷史。
不得不說我怕了這本書,又敬這本書(哎真的很燙手~),女性攀登者並不模糊或只為附屬,關鍵仍在於我們的自覺和勇氣──醒來,篤定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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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暴之巔:K2女子先鋒的生死經歷》
「或許山並不在乎她們的性別,
但人類社會在乎。」

|詹偉雄 策畫・選書.導讀|
臉譜出版meters山岳文學書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