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養成插秧與收割都到田裡跳舞的習慣,身邊的人好似也喚起了某些奇異的想望。好像,田間勞動時有歌舞,是天經地義的事。
古早的古早,人類就是這樣的吧。
那一天是一周內唯一的空檔,不偏不倚,恰巧是另一個密集儀式排練的休息日。村子裡的雪貞姐邀我到他們田裡跳舞,起初以為是她的田,後來才發現不是,那可是約有十戶人家相約一起種的七分田,在進入美濃北方黃蝶翠谷前的大埤頭庄,在機器插秧完後,特意留了一小塊進行手插秧,算是完滿了插秧這件事。
我愛為土地與人跳舞,而這是一群人憨憨傻傻選擇合作共生(喔不是下鄉青年喔,可都是壯年和老年了呢~),“手插秧”作為一種象徵性的集體動作,身體力行實現對彎腰耕種的渴望,這樣的田,怎麼可以不去?!
雖這麼說,卻沒多少把握,因為不認識這一群人(只認識雪貞姐與慢熟咖啡),做好最後就是我一人在田埂上跳舞的準備,反正謝天謝地很重要,我願意。
後來,被告知有老練的吉他手,麥克風與音響也不用準備了,現場會備,我只要人去就好?!歌單出來,試聽時我笑了……
〈只要大家攏吃台灣米〉 打狗亂歌團
〈風中浮沉的花蕊〉 董事長樂團
〈大田後生仔〉
林啟得
〈知足〉
五月天
〈時禾歌〉 林生祥
「呃,好……好local喔……」這些曲目,真的生猛又在地。我失笑了卻很開心,好der~讓我想想當天穿甚麼出場……
我呢,本來就是個煞有其事的人,想不到遇到一群也煞有其事的人。擺桌、紅麴發糕、手作麻糬、米蛋糕、櫻桃與香……大人並準備了大桶的冷熱茶飲,孩子們轉來繞去。祭儀無關乎一定的標準形式,但態度是重要的,老天爺和土地伯都會收到,我深深相信。
「當然啊,我也要去拜!」
那一桌盛放的美麗供桌,是人心匯集的象徵,自古以來漢族就是這麼呈現對天地祈禱的。結束之後就把祈禱之物吃光光,自小我們就知悉。
隨後,大哥提著吉他上陣,不管啦,那邊唱什麼這邊就跳什麼,田埂上自high嘛,只要專注地享受一切當下就好。而且,你沒見人們在插秧嗎~他們規律認真的身體動作是舞者最強的後盾,不少人是第一次種田,飽藏著些許人的夢,沒有誰是專職務農的,每個人都邊做邊學,或許,這才是這個時代真正需要的風景。
孩子可愛,大人更可愛!哪來的遊戲規則啊,點歌的人要自己上去獻唱?!有人田裡插秧插一插,輪到他的歌就起身上去開麥,因為唱歌是有目的有心意的,吉他手抓歌者的key彈奏,第一次在這種背景音下跳舞,我開心極,原來舞蹈可以如此與村民共榮,果然田埂還是世界上最美的舞台(萬歲)。孩子們玩插秧玩到一身都是泥巴(設立孩子專屬插秧區,反正之後再重插就好了),大人們分區負責將自屬區域完成。
欸,今天是來工作不是來吃喝玩樂的啊!
是是是,阿姨來跳舞也是答應下來的任務/工作喔~可是為什麼此時人們工作都有玩樂的感覺呢?!為什麼休息就是吃吃喝喝笑笑鬧鬧咧?工作與吃喝玩樂混為一體真是太神奇了啊~~~
五首歌歡樂過後,水田插秧過半,清早臨時起興為田間管理人舜子加碼一首歌(自己來安可的意思),那是張惠妹的〈聽海〉,是去年在慢熟的田裡舜子點的歌,老家在花蓮的他說水田裡水的聲音聽起來像海,這也是他很喜歡的歌,所以加跳聽海。
要統籌一個田區整合這麼多人做一件事不容易呢。日日從鎮上開車到山腳下巡水也不輕鬆吧,所以就為〈聽海〉換裝了,誰叫我最喜歡臨時起意solo。誰知道歌一下,我拉著白裙走在水圳上,後方跟著的雪貞姐竟隨著我上場了……她一直在我身後跟著跳,我卻一會兒轉身才看見她!
何德何能,一位戴頭巾穿圍裙的婦女動身來與我共舞……於舞者而言,這是非常強大的鼓舞,瞬間體內的動能迅速湧升,「跨界」與「互動」打開了我們彼此的視野,那絕不止於舞者本身,而是所有人,因為有一個田裡的勞動者位移,那是從心發出的回應,我感受得到,正因此,這從心發出的回應,也能召喚其他人響應。
也許是定定的目光、也許忍不住舉起相機、也許身體輕輕跟著搖擺、也許是聲音打開共唱、也許是故作鎮定但心不停震動,每個人都知道,這樣的風景帶來了甚麼樣的力量。若不是我們自發性願意做更多的嘗試,無論是種稻、祭拜、歌唱、跳舞……
孩子們玩得全身都是泥巴,而後又跳進水圳裡被水沖,稻子是被水養大的,我們其實也是。
因密集排練的關係兩腳其實痠疼,下樓梯都掰咖掰咖,曾懷疑到田裡我要怎麼活蹦亂跳,事實證明這根本是多慮。因為大地和現場的盛情會讓人遺忘痠疼,雖說結束後回到家整個沒電變殘廢(隔天繼續排練……)。但從未懷疑這麼走過。生命就是這樣用的。
謝謝大家,謝謝相互的滋養,那是非常豐美的一天。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吃喝玩樂,一邊累到癱一邊超滿足,真是太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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