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那麼多的人願意到田裡跳舞。跳舞給田看、給天看、為作物祈福,竟然有這麼多人主動想參與。
若要成為目光的中心/焦點,在舞台上跳舞,許多人會逃開。若要用自己的身體說話,祝福天地,許多人欣然同意……這真是太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了。
於是每年美濃收割季之前,我會借自家耕地作教室,當美濃稻田代表,將課程從三樓的舞蹈教室拉到稻田的田埂土坡上,跟大家說,舞台很窄很小喔,就是這一條,大家就在這裡跳舞喔。
邀大家點一首歌給土地,於是”魯冰花”來了、”廟會”來了、”美麗的稻穗”來了,還有”太平洋的風”……太平洋的風是吧?就有人加點”茶頂山个風”!東部有胡德夫和巴奈,我們有羅文裕啊~東部有浩瀚的太平洋,我們有金黃稻浪啊~
泛著淡淡黃色的稻穗們正在轉勾,人們走在其間搖擺著,還是那麼好看。學員帶來的女兒才四歲,穿得一身如紅彩妹妹,孩子在岸上打鼓,聽聞前奏剛下,小小個頭的她便轉頭:拜訪春天?我詫異極,是啊,這是誰點播的”拜訪春天”,施孝榮一句歌詞都還沒唱欸,小女孩就聽出來了?「她很喜歡這首歌!」她的母親在一旁笑著補充。……這麼老派啊?!這不五六十歲的阿姨阿伯點的歌嗎?
打狗亂歌團的”農出來”早已不是第一次跳,台語有著正港台灣味,是農夫小飽至親的母語。可是下一曲”細妹你看”飄出,大家又歡呼不止……「讓我們歡迎──林生祥!」我比著音響大聲說,誰叫這裡是美濃呢?!客語才是王道。
周杰倫的”稻香”不再在都會中迷失與流浪,這裡有真正的稻香,我們在緩緩四溢的稻香中徜徉漫步,風吹過,全天下的稻子都輕輕搖擺。看到沒?學稻子們跟著風跳舞就對了,一點不費力!
你們都笑了,大家都好開心。這年頭,也許愈來愈少人在鄉下長大,有鄉下可以回去,無論你身邊有沒有農夫、懂不懂農事、無論你是否見過稻田,你一定都吃過米飯,來這邊,不過也就是看看桌上那一碗飯的根源,到底長甚麼樣子,以及,跟祂說一聲謝謝。
這就是一種飛翔,一種回歸。
所以所有人都會很開心啊,我們沒有鄉下長大的童年,但在稻田裡玩耍,每個人都像小時候一樣露出燦爛的笑容,在田埂上奔跑、下水田裡採踏、汙泥中緩慢滑行,輕撫開始垂頭的稻穗,一定都會微笑。
我們的腦袋也許遺忘了,但身體記得。那大概是一樣的血液,血液裡流著泥土的芬芳,點歌是心意,樂音飄揚,你想起了某些自由與遼闊,身體就會不由自主擺動起來,因為風、稻穗、水聲無時不刻都提醒著我們:生命。
生命無限,能愛的時候要勇敢愛,可以說謝謝就要大聲說。你隨意擊鼓吧!你盡情拍照吧!你邊跳邊撿福壽螺;你怎麼樣也要在水田的泥濘中跳舞。自二十歲到八十歲,都在這裡真心快樂著。農夫在田邊看著,黑狗在莫名的角落出沒,你的頭埋進稻浪裡了(怎麼不怕癢?),你的手一直揮舞著。你應和著歌聲的臉無比投入,彷彿這就是我們的演唱會。
是的,這是我們的舞台,以天為頂、地為席,盡情揮灑。可以把農村的大地當教室,自創規則、自由揮灑、自己告白,真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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