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為媽媽的便當盒拍照過,現在懂得為小飽的餐桌拍了]



自由時報‧花編副刊‧2013/02/02

    小學六年,媽媽經常提便當到學校來,紅色校門口前有兩排椰子樹,媽會在左邊第二棵椰子樹下等待。中午12點鐘響後學校就會一片鬧哄哄,我穿過人潮熙嚷的走廊,小心不要撞到搬運營養午餐的同學們。正午的陽光很熱,媽習慣戴著粉色的網球帽,每次一走出玄關我就能看見。

    媽媽的便當很有名,全班都知道。便當有兩層,上層是肉菜飯、下層是湯,通常還有飲料、水果、甚至甜點,所以便當袋常常很重。有時第三、四節課就開始想:今天會有冰粉圓嗎?真希望有阿薩姆紅茶……

    幾次,打開便當盒的一瞬,同學會湊過來:「哇──!」因為同學的驚嘆聲,我知道這便當好像很厲害,值得驕傲和炫耀,卻不知道那是因為有愛。

    有時媽媽送便當來得遲了,我會抱怨怎麼這麼晚才來。

    和太多孩子一樣,我不明白食物的可貴。不明白食物是如何從土裡長出來,被照顧、長大、採收、運送;被媽媽購買,然後煮食、料理、擺盤、裝盒,送來學校、站在樹下等待,才送到我的手上。

    媽媽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卻不是個珍惜食物的小孩。

    小時候我是遲到大王,時常一邊穿制服外套一邊甩書包上肩,媽總是跟在身後念著:「早餐要吃……」「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衝出門前,媽會迅速把餐桌上的早餐處理成外帶,非得塞入我的書包,才能走人。

    偶爾,放學回家,才發現,早餐還在書包裡──我忘了吃,不該被媽發現的。愣愣地拿著早餐,想著是不是要偷偷丟進垃圾桶裡。

    晚上,媽張羅好一桌飯菜,三催四請我才不耐煩從房間走出來。有時候她催到生氣,我也無關痛癢。

    直到自己開始學著如何為別人料理一餐、如何在短短的時間裡洗切、備料、下鍋、上桌,喊一聲:「吃飯囉──!」然後殷殷期待吃的人的反應。

    擔心飯菜冷掉、擔心麵糊掉,因為為喜歡的人下廚,希望他吃到的,就該是熱騰騰一頓飽足。

    那是因為,我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媽會算準所有人回家的時間,確認大家能一起坐在餐桌前共享剛端上桌的晚飯。這成為一件大事,不管玩得多盡興、不管課輔有多晚,都要回家吃飯。

    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原來飯菜冷了也沒關係、原來吃飯是可以不在一起、自由來去的。我才發現,有人願為自己奔波採買、忙裡忙外,有人能在自己回家後就端出一桌熱騰騰的好菜,實在是一件幸福異常的事情。

    一切都是因為,前陣子,媽媽的便當盒被我找出來了。二十年了,它竟然還在。舊舊的便當盒,一點也不起眼,紅色的貼紙早已斑駁,許多畫面卻不斷湧現。

    我像發現了寶物一樣,把它好好收在櫥櫃裡。昨天拿出來,出門前把燉飯裝進去。在外頭打開盒蓋時,在心裡偷偷地:「哇──」了一聲。打電話給媽媽,興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