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_甲泥]


我一直記得的。
那天她來美濃找我們玩,從提袋裡拿出一個物事,
端上廚台,揭開紙袋,
小心翼翼從裡頭拿出吐司,說:
「這是我做的麵包。」
然後看向我:「崇鳳,這是妳可以吃的麵包。」

我可以吃?我不知道自己原來有可以吃的麵包。
一直為虛弱的腸胃苦惱,根據朋友的說法,是:
我的身體變乾淨了。
變乾淨的結果就是很多東西都不能吃。
麵食品、發酵類食品,吃了都脹氣。屢試不爽。
其實在旅居花蓮最後半年,吃小飽麵包會不舒服,
可是我不想承認,也就是默默吃下,默默不舒服。
然後繼續吃。
在了解身體的狀況後,我與小飽麵包道別,
在小飽做麵包時只能別過眼不視,因為我的身體不會選擇它。
只能聞著麵包香氣,在心裡嘆息。

許多個晨昏黑夜,我常常感到心酸。
別說小飽麵包,飽種的毛豆、黑豆、黃豆、玉米……
這些天然食物,都容易脹氣,不好消化。
我的老公耕種與手作,我卻被判無法食用他的成果。

我以為我再也無法吃麵包了。

所以當,妳端出妳的麵包,
篤定地告訴我:「崇鳳,這妳可以吃!」
我在妳晶亮的眼神裡看見關愛,看見信心。
我記得我站在廚檯前,震驚地盯著那條吐司,
懷疑:「我真的可以嗎?」
我記得我咬下第一口的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麵包的滋味太簡單、太質樸了,
純粹到身體立刻就知道,那瞬間心裡真的想哭。
我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誇張,但又無法否認心落下了眼淚,
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站在那裡慢慢地吃完。
有那麼瞬間,我希望就這麼一直站在那裡吃著。
時間不要走。

我不知道這麵包是怎麼做的,
只知道它必須花很長的時間低溫發酵。
必須自磨有機小麥、自養野生酵母、只加海鹽和水。
別說奶蛋,連糖也沒有。
我不知道我的身體為什麼選擇接受這樣的麵包,
只知道:被愛著,真的很好。
就像婆婆端午節特別為我用白米包粽子,
吃下第一顆粽子時,我心激動翻騰。

我原來可以吃粽子,和其他人一樣。
我原來可以吃麵包,和其他人一樣。

「你要不要也來做做我可以吃的麵包?」
後來,我時不時這樣戳戳小飽。
可是我們沒有機器磨小麥,養的酸種酵母其他客人也不愛。
一天飽做了酸種麵包給我吃,當我告訴他我脹氣了的同時,
他垂下頭,之後我便不再多事。
只聽飽碎念著,有一天要自己種小麥。

我知道身邊只有妳會做我能吃的麵包。
我說我要買,妳說用農作換吧。
我就用自家種的米、根莖、玉米或豆類與妳交換。
妳總是很高興。有時我們台北面交、有時不厭其煩宅配到府。
是,我家老公做麵包,但我吃妳的麵包。

妳的吐司很珍貴,我不允許小飽吃(他自己會做啊~)
幾個早上,我烤上兩片吐司,端著一杯米麩,
就這麼坐在老家前廊上吃著,看大院朝陽。
我總是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每一口都帶有覺知。
因為知道妳做麵包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因為知道它簡單,
所以我用最笨的方法來食用:什麼也不做就只是專心吃。
有時吐司快沒了,我就限定一天只吃一片。
讓腸胃渴望,告訴自己只有一片喔,慢慢吃,反而更滿足。
常常吃完,忍不住大嘆:「麵包好好吃喔!」

因為,我以為我再也沒有吃麵包的權利,
所以當這種麵包出現時,我發自底心湧現感恩與尊敬。
慎重以待。
謝謝有妳,謝謝總有這樣的人
願意花多一倍的時間多一倍的心力去磨練去堅持,
敏感身心的我們得以被照顧,得以受惠。

我於是珍惜每一天吃早餐的時間,而且要記得
不能天天都出現妳的麵包,因為這樣很快就會吃完,
我要一點一點慢慢吃,我要永遠保有這樣的珍惜與滿足。

每一次吃完,我都覺得神奇。
因為肚子真的不脹氣,
身體的判斷永遠比慾望無限的腦袋明確。
以至於每天早上我總要說好多次 ”謝謝,好好吃。”

於是我失去理智,向小飽宣布:
「如果你有一天做出我可以吃的麵包,我就請你吃王品!」
瘋了似地祭出大獎,威脅利誘在所不惜。

所以呢,有人問我最喜歡的麵包?
小飽麵包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的麵包師傅叫「甲泥」,自己做酸種麵包與饅頭,
我喜歡看她用善感體貼的心
去處理每一道細節,去同理每一位客人。
謝謝虛弱的身體,
讓我遇見天底下真心手作的每位廚師與烘培師。

我仍然不知道我的身體什麼時候會好,
但最後我要說:
劉崇鳳,妳的虛弱敏感教了我好多事,
從只挑自己喜歡的可以隨便亂來,到現在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因為這樣我才認識了好的食物與好的人,
謝謝妳,我愛妳,
不祈求有一天我會治好妳,就這麼相互伴隨到終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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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朋友們,你們離甲泥好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