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沒推拿了。
先是我出國、再來是推拿師出國，
掐指一算，個把個月已經過去。

終於再度走進推拿間時，我懷疑我的身體感到陌生。
久違了，推拿。
少了熟悉度，卻又像從前，似乎也沒缺少甚麼。
我整個放空了。
就是鬆鬆的，什麼思考都丟掉那種。

結束後，推拿師問：
「這次推拿，妳有甚麼感覺？」
「沒有感覺。」我說。

怎麼說呢，
我無法再像從前那樣有條不紊地訴說許多道理，
什麼身心靈整合的高明大論都離我遠去，
我就是空空的，甚麼也沒有，什麼也說不出來，
又，我真的每次都得有話要說嗎？

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意義的探尋永無止盡，
如果做每件事都要有意義，這樣活著很累吧？
我偏著頭：「沒有甚麼特別的感覺。」
推拿師挑眉：「喔？」

“怎麼辦，我會寫不出來，無法繼續連載了。”
我最擔心的竟是這個。
我的責任感到底有多強？

以前不會這樣，以前總有很多人生大道理可以說。
好像自己多能自省、多有智慧似地。
「其實我蠻喜歡這種狀態的。」推拿師說。
「蛤？」
「就是空空的，最好可以睡著。」推拿師說。

我想起被推拿的某一刻，我趴在床上，腦袋空空，
因為腦袋空空，
我聽見我的心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啊，可以放空好好喔~~~」

不必回答、不必塗滿、不必多想、不必憂慮。
那種感覺就像是，
你們相對而坐，卻不需要說任何話填充，
空氣中便自有一股安心，那樣舒服。

「我很喜歡一句話：無一物中無盡藏。」推拿師說。
「好古典喔。」複誦了一次這耐人尋味的話，我笑。
「真正的意涵不都藏在古典裡嗎？」
「有點像中國山水畫中的”留白”，是吧？」我說。
「很美。」
「欸，現在不流行留白了！」
你看臉書介面就知道，我們多害怕留白。

什麼時候人們忘了，我們有放空的權利。

回家路上，我咀嚼著「無一物中無盡藏」這句話，
想著這些未持續推拿的時間中的空白，
想著推拿時放過自己思考的空白，
我不管這些空白裡再蘊藏著什麼，
我不想去找、也不需要找了，
留白是呼吸、是喘息，
一片空白裡有膨大勃發的無限可能。

我不追求什麼境界了，
且讓我凡庸，讓我空空如也。
可以放空，好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