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樹:手繪|廖婕安

 

安:

收到妳年曆以後,翻過了那些圖,感受到一股生命長嚎的能量,和我的聲音和身體很像。在2021年頭兩天,帶著年曆去給學員們「翻牌」。

沒和他們說那是什麼,翻到什麼便屬於他們。大家摩拳擦掌,眼睛亮晶晶,我喜歡如此保持無知的狀態去經驗生命的每一刻。隨後妳畫的圖便震驚了人們,到後來大家已不在乎自己會翻到什麼,而只想看新的圖像還有什麼。

這是,生命能量震動生命能量。我始終不知如何告訴農村的人們何謂「生命能量」或「靈魂共振」,這些名詞在傳統農村是那樣虛無那樣飄渺(甚至可笑),然而這裡有一個教室,讓我知道有一群人他們能理解,並用他們的方式去回應。

一輩子認真認分的人啊,何曾被告知可以即興開創過?於是這個下午,我們用各式會發出聲響的物事玩音樂(如果這也可稱之為演奏的話),如同我們在身聲工作坊玩的一樣。事實上可以玩得很多,如同幼年時一樣遊戲。但我看見的不是回到孩子們的純真,而是進入專注的中心之後,他們隨之出現的身體動態。

妳是否見過有人搖鈴搖到頭頂上方?是否見過有人用阿勃勒長長的果實當鼓棒敲擊地板?是否見過有人用頭髮甩鼓?幾個女人玩著玩著,有人起身遊走、有人敲擊窗戶、有人畫起了玻璃……有那麼一刻,我覺得這一群人全都「起乩」了,我總是語塞,面對這種入神或出神的狀態,我總不知如何跟旁人訴說起。我也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太一樣,拿了阿勃勒黑色長長的果實做鼓棒,敲擊教室雕花的窗讓自己愈來愈奔放,不只是手在動,肩膀、胸口、臀部全跟著動了起來,和鼓聲()一同搖擺,不至於到瘋狂,但就是非常享受,我享受我混融在團體裡,開創我的主旋律。事實上,我不在乎誰要創造主旋律,這不過就是每一刻當下,我沒有穿裙子,但我打到我看見自己穿著一身素黑的裙裝,舞動的臀部讓裙襬膨脹,我把我的生命力量透過物件傳遞給這個世界,我嘗試與他人協調到合為一體,我喜歡,我喜歡發現這樣的我,盡情盡興,並發現自己全新的身體樣態。

許多人經常閉上眼睛,那令他們較能不受旁人或環境干擾,而回到自己的「中心」。那是一種忘我的狀態,無關乎裝神弄鬼,我已經知道,這傳統農村的開放度與接納的可能性。所以我說了:「好像起乩喔。」大家一陣哈哈亂笑,沒人覺得有什麼好奇怪。

這是我著迷於,在農村開課的原因。在偏遠之鄉開創無限的可能,農村的教學資源不多,也許保守也許封閉,但無礙於這裡的人開發心靈的自由和拓展生命。 

一年之初,我們跳世界之歌。印地安的、東南亞的、蒙古的、西藏的、東北的、西方的、日本的、一直跳到台灣的……「出不去的時候,你還想去哪個國家?」世界很大,我們用跳的吧。

他們的身體語彙仍然有限,時有我也給不出最適切的引導,然而我們還是跳著,那僅有的受限的身體語彙,一直跳到最後一首,代表台灣的歌:滅火器的「島嶼天光」──好啦,我知道這很跳痛、非常突兀,但我無法遏止自己選了民主的光芒,那是島嶼的爭取,如同我們為我們自身的束縛綑綁努力爭取。我無法自主地在選歌時聽見旋律就湧現情緒,作為一個台灣人,我不知道我可以那麼驕傲,簡直莫名其妙。

其實也沒跳什麼,就是走走跑跑、亂揮亂動。不知有沒有人因此內心澎湃,我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因政治立場不同而質疑我選這首歌?這是社大的課堂,我還管立場啊,給它跳吧!這是台灣的驕傲。

喘氣之餘,捨去大休息我們來為彼此按摩吧!硬是在剩下十五分鐘時還來這麼一招,不管啊,為人按摩我甘願,重點是被按好舒爽,嚷嚷著下回一定要花更長的時間按摩,好險這是一年之初,我要為創造日後每一天的快樂而生。


p.s 喔,大家央求要團購妳的年曆!相關訊息我另信給妳喔。

2021,平凡自由


崇鳳,   高雄美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