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偉大]
那時麵包窯剛剛做好,我們傻頭傻腦聽著大王眉飛色舞的演講,
然後在又陽光又雨的天氣裡,不停地混合沙、麥桿或木屑,
捏成黏土糰、塞入,慢慢做好了所謂的「蓄熱層」和「隔熱層」。
完成了麵包窯。

麵包窯做完後,我們回到家,小飽把客廳烤箱的白殼拆掉,
煞有其事地手工訂製了一個木架,把烤箱蓋起來。
我皺著眉問:「為什麼要把殼拆掉?」
心底只想著這ㄇ字型的白殼不好收納,丟掉又浪費。

然後小飽拿出那一袋從大王家拿回來的剩餘黏土和麥桿,
已經按比例調配好了。他依樣畫葫蘆,把黏土層抹在烤箱內殼上。
薄薄一層,抹到和烤箱外殼齊平為止。
他說那是:蓄熱層。







我站在那裡,看著那個詭異出奇的烤箱。
那是當初小飽去慈濟回收場撿回來的烤箱,維修的阿伯收了他200元。
風扇壞了,最後卻也被小飽修好了。
原本,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二手烤箱,如今這麼一搞,
似乎就不尋常了起來。
我哭笑不得地盯著那一層薄薄的黏土層,
麥稈是他種的小麥,也是他去砍下來的,
黏土和沙也是二手的,大王做麵包窯剩下來的。
木架是手釘的,木板是路上搬回來的棧板所裁切……
這一切的一切都與正常的程序相去太遠,正是因為如此,
這個烤箱,好像就值得注目了起來。

但那時我不這麼以為,不停追問小飽為何不把白鐵外殼裝回去,
他沒理會我的問題,一個鏤空的烤箱就這麼在我家駐足了,
白色外殼這下沒了去處,我看著這以古怪面貌降臨的烤箱,
聳聳肩,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人們愛說小飽麵包,卻不知小飽麵包原來是從這有趣的烤箱而來。
放在家裡久了,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了。



直到這個周末,小糖來到家裡,
她仔細看著烤箱的每一個細節,站在烤箱面前又叫又跳,還不停拍手,
小飽在一旁不停微笑,偶爾附帶應和。
小糖太激動了,我直問:「有這麼誇張嗎?」
她喊著說我不懂,頻頻回頭跟小飽說:「阿兄,你真是太強了!」
我在小糖熱烈繽紛的情緒裡不得不再審視一次這個烤箱,
包含著插頭,有木色的衣服──手作的木頭方塊把它包了起來。
這烤箱,分從不同的時間點逐漸一體成形,
慢慢地,就成為這個家最貼切於生活的一個代表了。

嗯,偉大。
這個偉大是小糖引導我去看見的。
你們一定要看看她盛讚這個烤箱的模樣,只差沒向它膜拜了。
老實說,我覺得這傢伙誇張鼓掌的樣子比烤箱本身更有趣。
謝謝她,她是這烤箱的伯樂,
小飽也因為她的賞識,難能可貴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二個偉大]





淅瀝瀝的下雨天。我在房裡寫稿。
出去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小飽出了後門,撐著傘望向後院。
照理來說,播種、施肥、除草或採收都該是戴斗笠或穿雨衣的,
窗戶一角可以看見他斑斕的傘,雨中的他站著,移動很慢,
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我不明白他想幹嘛。

又回房裡寫稿,一篇卡了幾天的稿子。
快感冒了,喉嚨有痰,不時咳嗽。

中途聽見客廳有果汁機運轉的聲音,心裡想著洪小飽不知又要搞什麼名堂。
他時常用作物/食物做奇怪的實驗,這陣子還開始自己作酵母。

稿子快完成的時候,有人敲了門。
門被旋開,一杯墨綠色的熱茶遞了上來,杯緣站了一片檸檬。

「妳能喝出什麼嗎?」
「檸檬……熱水……」味蕾遲鈍的我拙劣地說出,非常無助。
「還有呢?」他看著我。
「……這檸檬水不苦耶!喝起來很舒服。」我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左手香。」
「啊?」
「還有左手香。」
「……啊,是剛剛……」我想起了後院茂盛的左手香。
小飽點點頭。「有資料寫左手香治感冒,也能緩解喉嚨陣狀。」

我睜大眼,終於明白他剛剛在後院發呆時想著什麼,
跑上前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