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的生活方式,是工作就是生活,二者不分開。
所以小飽一邊種田一邊做麵包,我一邊除草一邊寫字。
都在家裡。什麼時候,連外食都不喜歡了。

然而生命總有轉彎的時候。
光合作用農場的西面草地上,起了一間房子,
有很多的窗戶,和大大的落地玻璃門,
農場主人吳大哥取名為「小村食堂」,
小村食堂,要把人、土地與食物連接起來,
有一天,這裡會成為大家的廚房。

是吳大哥教洪小飽種田的,是他讓他真正地種下去。
小飽的田也是人家借吳大哥種的,吳大哥種不了,小飽就去種。
男人們的溝通話都不多,他們嘛,就是做,一直做。
(不像我,做累了會忍不住抱怨。)

小飽麵包,就這麼漸漸移轉到小村食堂了。
如今,小飽都在小村食堂做麵包了。
這不是自然而然的,這是需要努力的事。
從家移轉,從手揉到窯烤,一點也不容易。

我記得,四月一日愚人節,是小飽使用揉麵機的第一天,
他做完那一次麵包,很誠實地與我說:
「機器真是太厲害了。」話語中有難掩的悵然。
他說麵包會更好,為著機器打麵粉的筋度是人手揉難以企及的。
再搭配窯烤,那是一個成功的桶窯,由專長自然建築的德輔所設計。
我就這麼看著,小飽回不去了。
自此之後,小飽做麵包,吳大哥升火控溫。
兩個人合作做麵包,一個做、一個烤,
一個在小一點洋行,一個在好市集,
小村食堂的起點是窯烤麵包。

從那天開始,我們時常往返於家與小村食堂間,
移轉的過程裡免不了凌亂與健忘,日子變得飛快,
你回過頭,轉換間也竟是充實飽滿。
工作場域從家裡移轉,小飽不再手揉,
因為我們清楚小村食堂是小飽麵包的下一個階段。

很累的時候,我懷念起在家手揉麵包、一盤一盤送家用烤箱,
圖法煉鋼、拮据卻紮實的日子,
問小飽:「你喜歡在小村食堂做麵包嗎?」
小飽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好的,他喜歡清早小村食堂的陽光與安靜,還有柴火逼逼波波的聲響。
他喜歡與吳大哥一起工作一起討論麵包,
還認識了一個做麵包二十年的師傅東楷,是東楷教他做貝果。

我的工作與生活分開了嗎?好像也沒有,
腦袋裡愈來愈多的小村食堂,儘管它根本還沒整理好。
如果這樣的移轉是必經的過程,在往後食堂規律運轉的日子裡,
我一定會懷念現在往返奔波的日子。
它尚未生出來,必然要經歷陣痛。
每天都在穩住陣腳、每天都要安身定心,
是的,小飽麵包長大了。我和小飽都正在面對這件事。
我們再也回不去小時候的簡單直接,然而,
因為享受成熟這件事,我們也不會吵著要回到小時候的模樣。

我依舊維持著在家寫字的習慣,下午去小村食堂;
小飽持續做麵包,吳大哥升火、燒窯,一起等待出爐一刻;
於此同時,還有木工、設備、地板彩繪、活動設計、香草園……
從家移轉,從手揉到窯烤,初衷未變。
這是我們的生活,小飽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