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年剛過沒多久,緊接著是一周的寒流和陰雨,凍得叫人意興闌珊,心情和天氣一樣晦澀,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每月第三個周日,花蓮壽豐五戶人家按慣例會合作北上擺攤。冷冷的冬日,我們做手工皂、烤麵包、鮮碾自己種的米,以及整理手工藝品。總也不厭其煩地開會和集貨,然後開車直驅台北。

  花蓮到台北一定會經過的蘇花公路和雪隧,成為冗長的車程中必然要欣賞的風景,幾個人在車上閒聊,聊著聊著,夜幕降臨,不知不覺就會到了。

  好在種稻的小瑩和歐陽、做麵包的小飽,家都在台北,剛好不約而同選擇移民花蓮鄉間生活。回大城市擺攤於是成為固定返鄉的模式,是工作,也是回家。

  寒流來的時候,我們穿厚外套、戴毛帽出門,以為這天的農夫市集人會很少,想不到午後竟出太陽。擺攤一天過去,你不記得到底來了多少人跟你買哪些東西,卻明晰記得冬陽灑耀的感受。來訪朋友不多,麵包和紫米茶還是賣完了,手工皂和工藝品的成績也不錯,我們在心底擊掌,收桌巾、摺疊桌子、把貨品都裝箱,再度搬上搬下,然後找個餐館吃飯,再各自回家。

  以為日復一日複製貼上的生活終將乏善可陳,卻總有不同的細節妝點新鮮的一天。曾擔心會厭膩北返擺攤的繁瑣疲勞,但這習慣卻成為我們調節自己的潤滑劑,記起自己為什麼選擇來花蓮,又如何莫忘台北大都會這源頭。一次返鄉,就是一趟旅行。除了擺攤和回家,也會順道夾帶其他行程。

  擺攤隔日,我們相約一同看去看友人的剪紙展覽,中午我和小飽在捷運路口等候歐陽。路口處有棵榕樹,我們坐在樹下等待。陽光很好,我瞇起眼看周遭走路的人們,收到一封花蓮朋友的簡訊,他在聯合報讀到一篇前日寫阿嬤的文章,讓他想起他的祖母──江浙人喊「阿娘」,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貴人。

  開心地笑了,多麼珍惜這樣的時分,有能力把故事記述下來,有緣打動其他人,在北方冬日的暖陽下。

  催促小飽去買報紙,就坐在樹下看報。花蓮的鄰居打電話來,興奮地說今日壽豐看得到下雪的奇萊山,坐在陽光底下,手裡握著一份熱騰騰的報紙,想像花蓮白了頭的黑色奇萊。看見歐陽跑上前來:「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我卻完全沒有等待的感覺。

  吃過中飯、看完展覽,回花蓮的路上,又是一車的箱子,只是空了一大半。我在車裡靜默,重新端詳這座大城,不再埋怨空氣污染人聲喧雜,看夕陽把高樓都染上金色,發現台北的可愛之處。我們一樣在雪隧裡直行,蘇花公路依然長路彎彎、顛顛簸簸,我卻喜歡花蓮生活的我們必須北上擺攤這個例行公事。每月一次北返,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北方冬日,時有陰溼寒冷,然而當陽光照耀,人們還是會把溫暖捧入心坎裡珍惜。


聯合繽紛版2014.03.19(標題更動:把溫暖捧入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