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生日發生了很多事:

一、
清早夢見過世不久的外婆回到整修好的美濃老家竹頭背,
從廊外走進大廳,上木梯(木梯好新啊~)至二樓房間。
夢裡,是三代母系家族的女人。
分別是外婆、媽媽、大小阿姨、我和妹妹。
生者的身影都像上了柔膠一般,只有死者外婆的形象深刻而立體。
外婆以往生者的形象回老家,我們跟著她走上木梯,
媽和大小阿姨在哭泣。
外公外婆的房間和孩子(媽媽/大小阿姨)的房間已打通,
房間很新而且乾淨。
外婆爬上床,與我說了一些話,為自己蓋被子,睡了小小一覺。
然後外婆消失了,掀開棉被是一只工作手套,
手套自動滾落,順著木梯滾下一樓。(不確定有沒有滾出家門...)
我把它當作外婆這次真的走了。
外婆慈祥和藹的笑容告訴我,一切安好。

二、
媽媽第一次主動發現我生日,打電話告訴我今天我生日要快樂,
我告訴她外婆回家的夢。安慰她的寂寞。
媽媽說:咦,妳今天生日,夢見阿婆耶...
我大驚,至此才把生日夢見外婆連結在一起。

三、
寶安安靜靜做飯給我吃。(他的舞台總是在廚房裡)

四、
一ㄚ捎MAIL來,歐陽傳合歡阿婆照片,朋友們的祝福。
東竹說要吃蛋糕但我們沒有要團聚慶生的意思。
簡單一日。

五、
小瑋打電話來慶生,我們聊起中國香港與台灣。
間雜雙方家庭近況。
小瑋篤定地說:那夢(外婆)是一個好夢。
介紹中國獨立出版的朋友給我,邀稿書寫台灣花蓮生活。
談及獨立出版在中國的困境,我們同感心疼。
"這是風聲鶴唳的時刻。"我們苦笑,都懂得對方的意思。
珍惜與她的通話。

六、
香港占中,雨傘革命第五天。
看見中文94老章的文章。我寫了生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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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縷絲線,拉著自己。非常堅韌的絲線,不會斷掉。

前幾天整理背包的時候,突然想起太陽花學運。
想起學運時走在中國,那段內裡複雜曲折、衝撞思辯的時光。
我站在書房的藍色沙發床前,拿取物事時發了一下呆,
看著落地門外午後的光線,就那麼幾秒鐘,覺察到自己的擔憂。
學運已過,社會已漸漸平息下來,但我怎麼會擔心
擔心人們終將遺忘那時的激盪與爭鳴、憤怒與渴望。
不想忘記那麼龐大的共感與共鳴,就是因為那麼痛苦那麼深刻,
才對我們的健忘戒慎恐懼。

而命運有時就是有這麼多巧合,一樣又是上山前。
香港政府對占中民眾動武了。
多麼熟悉。

我又在意起傳媒,對香港動態異常關注。
春天學運燃起來的火,在秋季持續燎原。
港台人民會互相打氣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想起我阿嬤年輕時的好姊妹阿亮仔,
阿亮仔是閩南人、我阿嬤是平埔族,在美濃的客家庄裡都是極少數,
都因受到歧視而不自在,客家人在當地是主流,很強勢,
閩南人因少數而顯弱勢,遑論邊陲地帶的平埔族了。
她們因那個時代背景同病相憐、惺惺相惜,雷同的處境而有更多的共鳴。
命運莫名把她們牽在一起,因為有彼此而不感到孤單。
而我很清楚,儘管弱勢,她們都有她們的驕傲。
因此而彌足珍貴。

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現在的港台經驗聯想到我阿嬤。
大概是因為今天看到章至鈞的文章。
一個大學時代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學,
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能證明什麼,至少畢業後至今我們都沒有聯繫。
但他把他的生日願望獻給了香港。
我則重新思考了一遍政治正確這件事。

這天午後,反覆聆聽BEYOND和滅火器的島嶼天光。
我知道我們沒有忘記。而我仍舊在天秤兩端之間游走與搖擺。
一如寫〈我是核電廠養大的孩子〉。
擁有大量中國經驗的我在這種敏感時刻常懷疑自己會不會人格分裂,
在台灣發表中國經驗相關的文章依然常懷可能被人誤解立場的憂慮。
演講時小心翼翼措詞,為著這世界的自由與箝制為我們帶來太多不同的見解。
具攻擊性的成見、中性的諮詢、以及溫暖體貼的問候。

那些忍抑糾結、激昂憤怒的情緒都是珍貴的禮物。
我張開雙手擁抱黑暗與矛盾,珍惜挫折、委屈和眼淚。
是痛苦和掙扎讓我知道我們是誰。
我們是橋梁,連結上一個世代與下一個時代的橋梁。
我們願為這些見解和限制衝出去,彼此激盪交融,然後轉身,
深深凝視著民主。

我想不論時光如何翻轉,世事如何變幻,
我們都會與土地、與家鄉愈來愈貼近。
想到這一點,就很安心。像是黑洞裡的光。
我不確定我們會不會走到出口,但就是這一點點光,引領著自己向前。
那一點光一點光撮合起來啊,就是中環和凱道的手機光海。

今天是十月二日。朋友把他的生日願望獻給香港。
我想到另一個十月二日的朋友黃小瑩。他也用他的方式傳達他所相信的價值。
十月二日,天秤座,衡量重量的兩端,重視公平與正義。
十月二日,我要重申一次,我們沒那麼高尚,
很多時候都在搞低級耍白爛也會開黃腔和罵髒話,
其實是不折不扣的鄉民。

大聲歌唱吧,中環。
十月二日,獻給政治正確。
親愛的章至鈞、黃兆瑩、劉崇鳳,親愛的香港與台灣,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