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的阿嬤們,發出宛如少女的笑聲]


我學會敬重直覺,懂得珍惜它的出現,
不再尊從大腦的嚴厲周全。

中餐飽煮了炒年糕,我走向餐桌前時,突然想到院落吃。
往常,我可能因麻煩或擔心飽不願配合而直接作罷。
現在我練習順應它:「我想一個人到外面吃,可以嗎?」
飽點點頭。

那套有藍色門板做成的桌椅放在門外許久了,
因為空間不方便的關係(與家屋有距離,總得開門走出去)
搬來五百戶後卻不常使用。
然則那卻是,住在平和村時我最喜歡的位置。
我常在那獨自度過一段或長或短的安靜片刻。

這裡夏日正午艷陽高照,冬日卻因日頭偏移而不再日光直射。
我坐在那裡,一個人,靜靜吃著炒年糕,
還有一杯桑葚汁,母親做的,她為我們凍藏到現在的存貨。
台灣欒樹的蒴果已從嫩黃和玫瑰紅轉變為黯淡沉穩的深褐色,
桌旁這株不知名的樹葉子依舊斑黃,看來有點不健康。
與我們一同搬來的四季檸檬,又生了一顆果子。
(這個季節還結果,真的很努力呵~)

許久沒一個人靜靜坐在藍桌前了。
鳥鳴宛轉,靜心聽能明白牠們正相互對應在鳴叫,在對話。
風吹葉落,樹群枝葉發出沙沙沙沙的隱微聲響,
在這個午後像是一場乾爽的淋浴。
對面是田,一半強調有機、一半持續噴灑農藥,
那些反覆論證與實踐的農人們,在鯉魚山下有著成片青翠閃著光的菜園。

我想起更早以前,飽在平和院落獨自完成這套桌椅,
我騎車回到家門前發現,驚奇不已的樣子。
搬家前我經常守在前廊的桌前打字或看書,
喜愛它的存在讓我接觸到外頭流動的風和景色。
我想起前陣子,鄰居的阿嬤們把這套桌椅挪移到鋪石地板上,
連續兩日她們集邀打牌,坐在桌前,發出如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此起彼落,聲音頗大,引來不少樓上的鄰居觀望(包括我)
卻總在明白怎麼回事後,餘留唇角一抹笑意。
記得我在二樓陽台駐足觀望許久,
能讓老人家回到青春飛揚的少女時代,如此開懷,何其不易。

我感謝這套桌椅,
反覆聽著鳥在枝頭鳴叫、樹葉沙沙作響,
才知道瑣碎生活裡讓自己在戶外獨處,也許比我所以為的還要更重要。
儘管就這麼坐在桌前吃飯,靜默地聆聽與觀看,
也有悄悄到來的收穫。

我感謝這套桌椅,
飽的炒年糕真好吃,讀過散文集某個段落,
心裡輕輕蕩蕩款擺著滿足,安寧豐盛。
我靜默地理解了,這天中午直覺指引我承接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