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完,從吊橋那頭走來,
拎著拖鞋,赤腳。
溪水在下空處奔流,陽光很好,
濺起一些水花,在身旁。
吊橋很長、很高,我走著,
許是收到山應允的禮物(或是我應允山的承諾),身體很輕盈。
看到她在吊橋那頭等待,兩旁綠色的攀藤植物繞上了吊橋頭,
她穿著黃衣,站在綠色拱門下,看著我等著我。
「妳好像天使。」我說。或是侍者。
她笑著,我們擁抱。
「好香喔。」我說,哪裡有早上醒來她所謂的狐臭。
收裝備的時候,「也許崇鳳的矛盾,就像太陽雨。」她說。
我抬頭,咦了一聲。
「我看到太陽雨,知道時候差不多了。妳知道妳走來時下著太陽雨嗎?」她說。
不知道啊……水珠子不是橋下溪水濺上來的嗎?
她搖搖頭。
是太陽雨啊。
我們在,下太陽雨的時候,進行了儀式。
她說好想在吊橋頭為我們拍一張合照,如同結婚。
我說要先離婚,沒有人結兩次婚的。
我與她訴說山下預想好的離婚儀式,但一直沒有時機進行。
她哈哈大笑,說好可愛啊。
飽來了,我與飽說要進行儀式。他搖搖頭。
「看連紅毯都有了。」她指著吊橋頭。
(靠,真的欸!!)
飽看了看吊橋,點頭了。(幹)
我決定去吊橋另一端離婚,再走過來這一頭。
「去吧,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說。
我和飽雙雙走過長長高高的吊橋,這回我沒有心思再看水。
我們在這頭,指尖對指尖,要切八斷了喔。
「再見。」飽說。爽快俐落地斷了。
我看著飽,舉起手刀,心底思量著,因慎重而遲遲未落下。
「斷 捨 離啊!」飽說。(竟然督促我)
手刀落下,我脫口而出一段話。
「切斷我們的過去,代表舊有的關係已逝。」
飽看著我。
「我但願飽更加愛我,我但願,我能比過去更加成熟的愛你。」我看著他。
他眼底有神,牽起我的手。
我們都知道,新的關係,其實早就開始了。
我踢掉拖鞋,拎在身後,赤腳走上這一段路,
吊橋長長的、高高的,我忘了看橋下的溪水和岩壁,
飽走得快些,我被他拉著走,
陽光把吊橋的木板道曬得暖暖的,流水的聲音從未停歇,
嘴角揚起,覺得這一段路好好。
那是走過怎樣的痛苦,才有現在的風光明媚。
對頭綠色拱門下的她專注地看望。(現在才知道其實一直在拍照)
「你不覺得她很像神父嗎?」我與飽說,竊笑。
「只差沒有捧花了……」飽喃喃。
「阿你又沒有做。」我碎念。
我們站在綠色拱門前,神父(她)煞有其事地要我們相互承諾。
親愛的,這一點也不浪漫,
承諾一個比一個犀利,精準而一針見血,像一把劍直插入心窩,
「妳願意在飽沉默的時候,不逼他說話,專心愛他、擁抱他的身體語言嗎?」
「妳願意在聽見召喚時,不以飽為藉口,朝天命而去嗎?」
我極其冷靜地看著她,必須要深呼吸一口氣,
才能把這些深刻的問題一點一點納入身體裡。
這承諾過於鋒利,甚至有點疼痛,
老天,這可不是你愛我我愛你這麼簡單的告白而已,
二次婚姻一點也不容易。
破裂是因為覺醒,再結合是因為覺悟。
神父堅持在吊橋頭為我們拍合照,
我記得太陽下飽牽著我的手,轉了轉帽子的樣子。
然後我們相吻。
一切有些失真了,卻似乎是,很久以前就被安排好了的。
儀式結束,飽開車,我準備挪移大背包,
「嗯,太陽雨停了。」神父滿意地說。
一隻小鳥在紅毯上跳躍,然後消失不見。
1 留言
你好:
回覆刪除我是黃春明老師所創辦文學雙月刊《九彎十八拐》的編輯,你是否有一篇發表過的文章〈一種瘋狂的生物〉,我們想轉載於刊物中,以分享更多讀者,不知能否同意,如蒙應允,出刊後定當寄上本刊,感謝你。謹祝平安。(如蒙同意請告知地址,日後出刊以便奉寄,謝謝。)
《九彎十八拐》編輯吳茂松敬上 (nanhu14114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