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三十五分,客運抵達台南兵工廠,
我一下車,花半秒鐘的時間屏除搭計程車的可能,
不管下雨不管沒有雨衣雨傘,
提著褲管就往下一個轉運站牌狂奔。
我是真的飛跑,夾腳拖顯得有些礙事,
雨下大了起來,我脫下夾腳拖,赤腳更好跑。
我只有十分鐘可以跑,
除了雨大了一點,夜裡的柏油路跑起來倒是很舒服。
穿越公園、穿越便利商店、穿越人行道,
管他身上的衣物是不是會溼掉。

廢話當然會溼掉,因為雨愈下愈大,大雨狂打地面。
我只能跑得更快。
赤腳跑雨天感覺還不賴。
跑到一半突然覺得,這不啻是種專注的獨處,
背著背包、一手提布袋、一手提寬褲管和拖鞋,
啪達啪達地敲著水面。
如果不是為了趕車,誰會在大雨中飛奔?
騎樓下,身體放柔,人潮裡鑽動,
穿梭在晚間商店的燈光裡,
這樣不顧一切奮不顧身,從未覺得自己老去。

跑到客運站牌下,火車站的閃燈指向六點四十二分,
嗯,跑了七分鐘,還有八分鐘車才會到。
站牌底下人潮滿滿,人手一把傘,雨更大了。
我考慮了一下,是沒辦法跑上車了,上車前得排隊等待,
這雨下得啊!這才轉身進便利商店,買了一把傘。

車上的走道濕淋淋,大家也都濕淋淋,
冷氣好冷,這時候才感到狼狽。
我拎起外套包住頭,傳Line給飽:
「老公,請問回家可以喝熱湯嗎?」
飽說:「好。」

回到家,來回十二小時車程的疲累才湧現,
飽坐在客廳裡緩慢地挑著黃豆,公視正播出繪本畫家林小杯的訪談。
我走進客廳,坐下來,
頹圮的身體瞬間承認家的溫暖。
廚房的電鍋裡有煮好的桂圓紅棗茶,我盛好一碗,
飽走進來,在爐台前說:「這裡還有紫米粥。」

我突然有些怔忡,
這家的女人,總是外出移動,開會辦活動;
男人卻選擇在家務農,洗手作羹湯。
不過是男人為女人多煮了一點熱的,
女人喝了一碗紫米粥,第一次賴在客廳看電視,
黃豆的聲音在籐盤裡滑動(我從未幫他挑過黃豆),
只是一刻平實家居,就完全安撫了我。

風雨無阻沒有問題,但不敵舟車勞頓,
謝謝我的守護神,那是出一雙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