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來家裡,說妳的書房好適合彈吉他。
「是嗎?」我笑了。
「有吉他嗎?」朋友問。
我挑眉,正想即刻回覆說沒有。
但是...有什麼細節我漏掉了嗎?
有些事情是這樣子的,你不仔細觸碰底心,
你不會承認其實你太自以為是。
偏頭細想,老家似乎有吉他,
還在嗎?放哪去了呢?
夜間我們在鄉間小路散步時,我才「啊!」了一聲,
「吉他好像放在...就在我書房老床的底下!」
「是喔?」朋友說。
「還有懷舊的紅色格子的吉他套喔!」
那把吉他,是爸爸的。
不知為何沒被媽媽清掉,當初我也捨不得丟,
太久了,久到完全塵封,
我不記得了,幾乎遺忘。
散步回返,我蹲下身子,推開客家老床的底門,
拿頭燈探照,真的!一把吉他好端端地躺在陰暗的角落。
朋友也彎下身:「我來──」
他伸長了手往深處探,如探向我埋藏深處的記憶。
吉他被拉了出來,
朋友看到紅白色格子的吉他套時,
輕笑出聲:「好可愛喔!」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吉他被取出來,
知道它即將復活。
眨眨眼:「這是爸爸年輕時彈的吉他,很老了,應該比我們都老。」
朋友撥弦,調音,
「走音很多嗎?」我問。
「蠻多的,但可以調回來。」朋友說。
我興奮又激動,像孩子一樣等待盼望著,
又不敢多說。
直到他坐在書桌前,彈吉他輕聲吟詩,
我偷偷躲在簾幕後,拍下這張照片。
後來我才知道,
那張藏著吉他的老床,是我阿公的。
拉出來的吉他,是爸爸的。
朋友自彈自吟唱的詩,是給他過世的阿嬤的。
聲音與歌,一同流洩在,我已故阿嬤的桌前。
我看著照片,發現窗角上掛著自己小時候的照片。
一切奇異地串連起來,這不可思議的畫面。
這個夜晚很短,卻長到讓人念念不忘。
我告訴爸爸那把吉他重新復活了,
才知道那把吉他已經四十多歲。
爸爸說:
「吉他是民國63年老爸在東勢當兵時代的。
記得那時是無師自己亂彈,
配合一位一起當兵的台東人(中士)潘進貴原住民很會唱歌,
歌聲很好聽,還記得他唱“你曾經愛過我”
因為那時爸爸當兵很輕鬆,兩人又屬陸總支援的,
我們兩人就一起在自己工作的電報室練習配合,
我就隨便配隨興彈,
彈到軍中康樂比賽上台表演,代表業務課,
當時是在軍中的禮堂表演,得到很大的掌聲,
不過比賽時爸爸是用電吉他彈,
很奇怪哦當時也不知道什麼叫緊張,
現在想起來臉皮也真厚,如今留下美好的回憶。」
我跑到書房外,讀給朋友聽,
兩人在書房一內一外,同時哈哈大笑,
這是屬於孩子的夜,
包含逝去的、重返的、歸來的、轉瞬即逝的,
聽見了嗎?
時光之聲,如小河細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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