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sumi帶我們走進那家麵包店時,
我跟小飽都驚得呆了。

因為只有一張大木桌,大木桌上擺著今早出爐的麵包,
不用盤子,下面墊的是藍條紋的布。
麵包就這樣裸擺在布上頭,約莫十種,
每一種都2~5個,款式簡單,
賣完了就沒有了。

我們驚訝的,
不是天然酵母、不是窯烤、不是麵包好吃,
是:麵包不會再出爐了。

就這些,一天裡就賣這些。

店面簡潔,原有咖啡,
但因老闆娘剛生完小孩,所以暫且休息。
Natsumi自身也是烘焙師,與老闆是朋友。
老闆抱著一個月大的女嬰走出來,
知道飽在台灣做麵包,隨即積極地想交流。
他的英文並不好(我們也是),
但還是攪盡腦汁與我們交談,用非常慢的速度。
‘’你們也窯烤過?‘’、‘’也自己養酵母嗎?‘’
‘’也作老麵低溫發酵嗎?‘’
我們點點頭,
“日本客人,習慣買歐式的大麵包嗎?”我問。
老闆搖搖頭,說時常要切半比較好賣。
和台灣一樣。

聊得不多,卻收穫豐足。
他每天凌晨三點就起床燒窯,我們懂得。
當初卻為了生活一天要烤近百個麵包。
這張桌子上的麵包真的不多,但已經足夠。
好好做,好好賣,好好生活。
工作與休息,不可偏廢。

我們深受鼓舞,不是因為麵包店多厲害,
而是麵包師不貪多、不求量的工作態度。
他的麵包,無所畏懼。
詢問我們的眼神謙卑甚至帶著敬意。

走出麵包店,我拉拉飽的手,
回美濃以後,我們有沒有可能也有一張
無所畏懼的大木桌?

Natsumi家在一片森林裡,她與她先生自己種小麥,
收成後自己磨麵粉,用自己耕種的小麥做餅乾與蛋糕,
部分產品無奶無蛋,成分極其簡單。

我喜歡在室內幫忙挑麥子,第一次這麼頻繁與小麥接觸,
捧一把麥子在手心,想像我們種小麥也會有這樣的風景,
心就撲通撲通跳。

 原來小麥摸起來是這種感覺,原來小麥的香氣是這樣啊。

五年前,飽曾在花蓮壽豐種過小麥,全被小鳥吃光光,
一點不留人,最後割下幾束麥子帶回家作裝飾,
結束這一場春秋大夢。

五年後,我們在日本北海道挑小麥,
男主人Takasi與飽聊稻米,我們與他聊小麥。
在台灣,麥田是稀有多了。
好想像Natsumi一樣,可以用自家小麥做麵包啊!

 冬天美濃人人種白玉蘿蔔種小蕃茄的時節,
我們的小麥夢實在是顯得有些傻氣。
(這有什麼,我們有的就是傻氣。)

Natsumi領著飽走進她的工作室,示範磨粉,
就這樣,在同樣喜愛烘焙的惺惺相惜之下,
Natsumi代我們訂購了一台磨粉機準備運回台灣。

我轉身問飽:欸,小麥的種子,去哪買啊?
飽才說,他連一分地該買幾斤種子,都還沒頭緒。
我們就這樣發下小麥大夢,

 硫酸山的下島先生知道飽的夢想是種小麥時,
他還噗嗤笑了 “dream?”
“Yes!” 我大聲回答。

欸,北海道的氣候種小麥易如反掌,台灣就是有難度嘛!
台灣人這麼愛吃麵食,可就是沒幾個農夫願意種小麥~
除了氣候,還有碾製與銷售的憂慮。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連小麥的種子都還不知要上哪找,
我們就買了磨粉機。

但是,我們想吃自家小麥做的麵包。

謝謝那一張大木桌上篤定無畏的麵包。
謝謝每一位用心揀選原物料、在意細節的烘焙師,
我們曾經失敗,也不知成功之路在哪,
但是是北國的小麥和麵包給我們勇氣,

“dream?”(噗嗤)
“Yes!”(大聲)

美濃冬天能種小麥嗎?有一天我們會知道。



2017.9.18  北海道喜茂別町,森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