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便接受一個事實:我生來就是要散播訊息的。

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作為一個創作者,人們喜歡妳的文字、讀妳的文字、信任妳的文字,那是一種責任。不認真寫,對不起的不只是讀者,更多是自己。我得善用我的天賦、以及對生命的選擇,才不枉此生。

所以我寫。若書寫是為了散播訊息,我願我的書寫能讓世界更有力量。

2019/07/28〈我是一個女嚮導〉一文直到現在都還有人持續分享,而今按讚人數已破8000,那是我無法理解的數字(是我平日發文的80)。這一篇文章似乎召喚出某種潛伏已久的集體壓抑,推出來的波浪,震翻了我。

日前,有電視台來訊詢問訪談事宜,記者有禮,告知我他從一個連結得知女嚮導的新聞,當時我不以為意,推想一定是自己的臉書。但點進連結閱讀後,發現是某大名報──而我不知道這則新聞的露出。

標題下得粗糙「女嚮導一直是稀有動物,這條路不好走」,全篇內容不是照抄,它被改了,改得像是此記者來訪問我,而我寫的文章段落成了我給予記者的回應。稀有動物女嚮導,於此成為深夜眾多即時新聞的報導之一。我的照片,也被複製貼了上去。

當下我的臉真是青一陣紅一陣,好久沒那麼快湧起憤怒的情緒了。我生氣的不只是自己的文章被竄改並公開,而是,這是我自由民主的國家啊,講究人權、強調尊重,媒體的態度卻草率悲哀地超乎我的想像。

我好難過。此文原在講述女性被尊重的重要性,卻被如此粗糙快速地轉譯,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完全被消費了。

「他們可能截稿在即。」、「媒體工作壓力很大。」、「半夜來不及問妳。」飽嘗試幫他們解釋,其實是在想辦法安慰我。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是我信任的報社啊。我們合作過,即便有許多不同的部門,但這一個小小的記者,還是打翻了我對整個報社的印象,以及,對台灣媒體環境的全面失望。

我上網查詢投訴信箱,寫了封信到報社反應並要求說明。兩天後收到傳送失敗的退件。我不死心,又到讀者園地留言。我想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是什麼樣的狀況迫使記者必須如此?

當天晚上,報社主管在電話中向我慎重致歉。他表明小朋友(年輕記者)不懂事,沒告知我就刊登,亦沒附上原文連結。嗯……其實現在許多媒體都有這種狀況……

我聽到最後這句話時,深刻地感到悲哀。我想到我常看新聞的父親母親、伯叔阿姨,他們被諸多新聞報導餵養著長大,他們的意識深受媒體播報的內容影響,但當你知道這裡頭有多少是不真實的、不夠尊重的……訊息本身就讓人再難以抬頭挺胸。傳播者的精神在哪裡呢?

這不是一個報社的問題,這是整個社會的問題。是甚麼樣的氛圍驅使我們的記者如此行事卻無所覺於正義?當他擅自轉譯之時,他看見的到底是內容的價值、還是網路瘋傳的炙手可熱?它是一樁美事,從個人臉書到登上大報,女嚮導一文能讓更多人看見,而不只是我的同溫層。只是這中間少了溫度、少了愛與尊重,就黑掉了。

報社主管很在意標題的粗糙,已將標題改過,有禮地詢問我這新聞要下架或留著呢?我嘆了一口氣,回應部分內容有誤(雖照單全抄),「若能將錯誤處修正,新聞就留著吧!能不能請那位年輕記者做好做足?這是一場學習。」主管回覆正逢周末,年輕記者沒有上班,他請別人迅速處理到位,這事就這麼辦了吧!

感覺上,報社事情很多。也是,那時距離文章登報已逾四日,這篇新聞報導基本上已失去價值。再整理,也是為了給我一個交代。

你會問,到底是哪個報社?!如同當時我好想知道是到底哪個記者寫的。而今我明白找出當事者並無濟於事,我們需要的不是「糾正錯誤、找人負責」,而是想一想,身為一個國民,當意識到這種歪斜悲哀的媒體生態,要如何才能改變?

多數的記者,已經失去他們的自由了。不自由的人,難以寫出有主體性的新聞。不是他們不想寫,而是他們不會。趕稿都來不及了,遑論有靈魂的文稿?(靈魂?那是什麼外星語言?!)

台灣的媒體,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閱聽者亦然──影響媒體走向的是閱聽者,一如掌握市場走向的是消費者。

設若你是一個閱聽者,請睜大你的雙眼,慎重選擇你的閱聽媒體,即便讀了,也清楚它只是參考。多數時候你其實是選擇你想看的去看,那是你所界定的價值、你願相信的世界。不一定真實。


設若你是一個傳播者,請善用那一雙手所敲打出來的每句話。因為那是讀者的食物,廣大的群眾嗷嗷待哺,你所散播出去的消息都在為社會的未來鋪路,我們形塑的是台灣的集體意識。作為大眾傳播媒介,這是一份神聖的工作,請看重自己,因為,我真的很想信任你/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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