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還住在花蓮壽豐時,曾有段時間,我們小夫妻與一個農場合作,一同販售窯烤麵包。

    從前一日備料、揉麵、撿柴、劈柴,到隔日黎明四點起床,理柴、生火、控溫......然後才開始,窯烤麵包。

    每周六清早一百個麵包出爐,八點準時送至市區的農夫市集販售。量化的結果,是我們犧牲了生活。麵包師小飽的鬍子愈來愈長(顯示為頹廢),我愈來愈瘦,疲累時兩人時常吵架,一次我開車送麵包到市集一路,一邊開一邊便哭了起來……

    明明是為理想努力,生活卻不知不覺變了調,不知從何調整起,時有壓抑委曲。麵包雖受歡迎,風光的外表之下,內裡卻充滿掙扎與煎熬。

    所以,不若一般人對窯烤麵包充滿期待與幻想,我懼怕窯烤麵包。

    算一算,小飽經手過的窯,大概有六、七個,從土窯、磚窯、桶窯,然後又回到土窯。自家沒蓋窯,我們與窯卻相當有緣,總有人家或是學校,請小飽前去窯烤麵包。小飽卻不常答應,不是他懶惰,是遍尋不著熱情。

    那段沉重的窯烤記憶成為某種歷練,好一陣子,我們不再窯烤。

    去年夏日,至加拿大友人的農場生活一個月,看見友人自建的窯,我們不無驚奇,跑這麼遠也能遇見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蔓延開來。

    那時我們天天一起工作、一同共食,愈來愈喜歡那農場,基於對料理的熱忱和對友人的愛,小飽每天都早起做早餐,農場生活的充實與詩意鼓舞了小飽,有一天,他主動提議做窯烤麵包,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於是乎,我們到超市買麵粉、酵母,想著農場的孩子喜歡原味麵包,那烤全麥麵包吧!再來一種不同的口味:採摘一些茴香、用農場自栽自烘的番茄乾,做茴香番茄麵包。

    窯烤這麼開始了。

    為了開窯烤麵包,友人煞有其事,其他食材紛紛登場。我們在家討論窯烤的食材,配合窯溫排序。除雞肉、麵包、豬肋排外,還有馬鈴薯、茄子、洋蔥、大蒜、甜菜根……以及最後的蛋糕。

    友人拿出了蘋果醋,泡了普洱茶;友人的母親也帶了一瓶自己釀製的黑莓酒來共襄盛舉。

    我們只生一次火,之後不再添柴。一切的窯烤,只為供應自家吃。

    好久好久,沒這麼期待窯烤麵包了。

    「麵包出爐了!哇──哇──哇──!」出爐一刻,我跟孩子一起歡呼,為麵包的誕生高舉雙手讚嘆。窯烤麵包大成功,上色漂亮,外酥內軟,你看見孩子發亮的眼睛,也遇見心底閃閃的熱情。

    不只是麵包喔,還有烤雞和烤蔬菜,我最喜歡吃烤蔬菜了!烤馬鈴薯好吃、烤洋蔥好吃、烤大蒜也好好吃……咦,這甜菜根嗎?怎麼都一點土味也沒有,驚人地清甜?!

    那是迷人的一餐,大人們閒聊,小飽逗著狗玩,我和孩子唱起歌來扭身體。入夜後生起火,一家子圍著火堆,孩子的眼睛都要閉上了,大人們還捨不得進屋。

    「唔,好多星星喔。」孩子被抱進屋裡的時刻,我與小飽說。他沒說話,看起來安靜而滿足。

    「這才是我真正夢想的窯烤!」我對自己宣布。窯烤的迷人之處,沒有酷炫,不為活動或開店,而只是相聚在一起,單純吃飯。生一次火,烤到最後,相知相惜,一天就是天長地久。

    多餘的麵包怎麼辦呢?呵呵,當然是凍起來啊,我們還有那麼多天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