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開課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多渴望分享這件事。那與最擅長最親密的寫作不同,寫作是我的秘密,以文字示現,作者在幕後;而舞蹈,是我想向世界宣告的熱情,活在當下,這一刻逝去就不會重來。

教室的門尚未開啟,我坐在活動中心的階梯上試藍芽音響,與高科技合作是我的突破。開始與音樂合作,並企圖熟悉機器操作。(過去慣常在戶外運用與創造自然聲響)

我還在笨拙地試機,一個年長的女性提著行囊走來,一頭灰白的髮色讓我驚異,這是多大年紀的女人?她說她從屏東騎機車過來,只為上這堂課;她說她不敢吃中飯,因為要跳舞;她說她不知道旗美高中在哪裡,特別提前來找地方;她說她平時有午睡的習慣,擔心上到一半想睡覺怎麼辦?

 「妳一定很喜歡跳舞吧?」陽光下我瞇著眼笑看著她,「旗美社大有很多種跳舞課喔!」

「我只想上這種。」她很篤定。

這位女士,已年過65,她愈老,我愈震動。

課還沒開始上,在她說話的同時,我已覺得做這件事值了。 

隨後,課堂上出現了一位男士,得喊他一聲大哥,在這個與身體距離普遍遙遠的時代,有男性出現在自由舞動的課堂上,我深自珍惜。我想他對世界和身體一定充滿熱情,奇特到硬拉了一位又忙又想來因此很糾結的女同學一起上課。他的到來為我們添加了那一點綠,紅花若是沒有綠葉來支撐來護守,世界不會是完整的。

 即使我有緊繃、即使我很焦慮。

那些從未設想過的對象一一在生命中出現,我們相逢,而且可能共舞。

那些害羞、膽怯、不敢放大、無法成為視線焦點的身體,每一個都有他們自己的樣子。若我能不帶任何評價與要求,欣賞接納每一個當下的他,那麼他就是獨一無二的,我看見他的潛能、他無限的可能性,正因這些舉步維艱,我們才在這裡相遇。

無法自在、無所適從,我似曾相識,我懂得。

一個看來放不開的女孩,離開前,忍不住跟她說:「妳的身體很多話要說耶。」她難為情地笑了,那一雙眼睛閃爍著許多沒說出口的話語,青澀且怕生,因為很真,所以美麗。

我試著尋找,在所謂的「自由」裡,我們的身體到底背負了多少侷限?

開始用嶄新的眼光去擁抱侷限,謝謝身體的背負。若沒有侷限,便沒有突破與翻轉的機會。那人生會少了很多樂趣。

你是慢熟的,總一個人站在外圍舞著自己的舞,不愛與人互動;你訓練有素,與人互動已成為下意識的慣性,那麼照顧每個人;你慢慢來,始終帶著固有招數打天下,若能與人互動,你很高興;你是昏沉的,太需要放鬆,這時刻別再要你與誰互動,若能好好躺在地板上;你流淚了,甩頭旋轉一刻我看見了真正的你現身,互不互動,不重要了。

而我,我會想,與人互動,我必須嗎?作為「老師」,我想打從心底與你們交會啊。那些自然而然的發生在哪裡?還有什麼是我們還未來得及一起經歷的?

一起在地板上翻滾、一起在教室裡亂跑、一起在自己的世界裡神遊,允許一切的可能,跳到一半去吃根芭蕉也可以,全然地沉睡也可以,只要帶著覺知,帶著對自己的在意、對他人的尊重,我們可以共同創造出課堂不同的風景。

課上完了,那些面孔與身影在腦海中迴旋,我還兀自想著下一個旅行計畫(課程規劃)

謝謝你們,陪我認識身體與心靈的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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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9 旗美社大自由舞蹈_課堂隨筆 

圖片:Scott Webb|連結:Pexe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