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沒吃過燭光晚餐,我不認為我需要。

事實是,我不知道我有權利吃。

因為辦溪女工作坊的關係,因為某次洗澡的靈光乍現,臨時動念:「我們要不要試試,請男人做燭光晚餐給女人吃?」興高采烈跑出來跟小飽說,大廚卻興致缺缺。他一人光搞那些菜色就費盡心思,哪有時間弄燭光呢?

嗯,燭光晚餐徒具形式,那種優雅氛圍哪適合鄉村農婦?山林野人就更不需要了!但是,我卻難以忘懷小小一盞燭光在陰暗的房間或洗澡間帶給我的希望和安寧感。那些從未體驗過的事,我都想嘗試。

翻轉、翻轉、翻轉。

我想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們不需要吃燭光晚餐。

 

「妳們覺得,弄燭光晚餐會不會太ㄍㄟ掰?」我尷尬地笑問協會合作夥伴逸姿與競蓉。

逸姿瞬時眼睛睜大:「那要好好弄啊,我可以去接完小孩再回翠谷幫忙!」

競蓉嘴角揚起,沒有說話。

「可是小飽沒時間弄……」於是就跳出了一個邱靜慧幫忙:「我可以!」

誰立馬走進辦公室端出一個精油蠟燭放到我面前,燭光晚餐這麼拍板定案。

不過是找小飽(男人代表)來為15個女人做一餐,為的是在家裡,他也經常在身後為我這忙碌的女人料理每一餐。我知道他的能耐,知道他如果真心要做好,餐點就是會讓人驚豔。但那天當我們結束課程走下迴旋的樓梯時,我還是忍不住大驚小怪:「太誇張、太誇張了!」

驚嘆聲四起,我想我那一晚大概講了10次以上的「太誇張了」。

事實上,那天當小飽和靜慧終於張羅完,我們未及時下樓,當我們把女人流著眼淚的故事說完、聽完時,已經過通知吃飯的時間半點鐘了。惦念著廚師與燭娘,我第一個下樓,看見一桌華美的燭光盛宴,而小飽和靜慧兩人,坐在垃圾桶旁,一人一邊靠著牆,滑手機枯寂地等待著。

我一直,很難忘記那個畫面。

靜慧即刻起身:「菜都快涼了,飯和湯應該還是熱的。」有女人喃喃:「太浪漫了吧……」一群女人慢慢坐到餐桌前,用餐。大家都不敢置信,有點,不太敢用餐。

我去播了音樂。大家就慢慢吃。

那一餐,吃得很安靜。

 一個女人在餐後告訴我,那時吃著吃著,不知為什麼想哭。

嗯,那也是我第一次,覺得被呵護著吃飯。不由自主咀嚼得很慢、夾菜時也細細慢慢,因為一切都被呵護著照料著,所以我的動作也跟著變得呵護著照料著,對象是自己。

「這是婚宴吧……」有人說。

而我們明明在山村的房子裡。

那菜色不是一般的炒菜,每一道菜都經過用心設計。花生豆腐埋在南瓜泥裡、白菜滷如花一般盛放、玉米筍與眾菇齊聚、軟綿的芋泥配什麼去了?彩色粉粿是甜點、還有一鍋酸筍雞湯……而這一切襯著燭光,竟然一點不違和。


好奇怪,吃起來就是激動。

當場對小飽和靜慧告了白。


不可思議,我真的可以這樣吃飯。

我以為這不該是我的場子。我不知道現場有多少女人這樣想。

靜慧特地插了花、拿芭蕉葉當餐桌墊、為每個人倒一杯酒。安靜的燭火閃爍,直到收拾碗盤後都還沒人想吹熄它。連洗碗,也是不疾不徐的,鍋碗敲擊的聲音非常輕柔,我覺得好好聽。

生命如此,不論在哪裡,都可能開創前所未有的風景。

在大自然的野地裡、或農村的新式樓房裡。

「太誇張了!」我又murmur了一次,難以自抑地。

每個女人臉上都有恬靜的微笑。


謝謝小飽,謝謝靜慧。

 

是啊,我們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