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煙塵。但現在現在的現在，我僅深深記著，那些揶揄鬥嘴交會的火光。

很久很久以後知道，書寫不為創作，而只是平凡傻氣記敘下，天空與星星的交會。星光終有一天會滅，但我會記得，滄海桑田的往事雲煙、兩性關係的辛苦磨合、家的困惑以及歸屬。 

我們不在山裡或海上，在文化禮儀與情感認同中相聚，沒有行程裝備聯繫或經費，鬆手遠大的夢，慵懶或坐或躺，任難堪失落如雪飄下，溫暖共感像陽光升起，有人不承認，往事瘋狂且荒謬。(是誰把蛇放進誰的口袋、誰把蜂窩帶進學生宿舍裡……)。

夜已深，群集拍照說要錄影給新郎，慌慌張張語無倫次，饒是見過大風大浪水裡來火裡去，還是只能在鏡頭前傻笑揮手。




愈近中年，愈珍惜夥伴的身影。

我好久沒有這麼努力為一場婚禮的參與這麼拚搏了。那些既定風俗輪轉一百年的儀式，換了一個又一個成年禮的孩子，而今看來，仍那麼深切而珍重，只因他與你/妳曾同甘共苦，風吹雨打歷歷在目。

新人很忙，沒有多少交談也不要緊，只求見證。嘴上講著風花雪月亂七八糟的垃圾話，心裡靜靜流過這些年的歲月。若有人的一生，平淡從容是真，那麼認真打滾攪和，轟轟烈烈也是真。 

即便在松菸誠品行旅，我仍能感知萬物有靈。祝福是，對方不一定要全然知曉，祝福是煙，煙是意念，裊裊上升，紅毯上，你接過岳父手上的她之後，步入獨立的人生大道。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愛是不嫉妒

愛是不自誇不張狂

不做害羞的事……」




巴奈的歌聲傳進耳裡，像壯闊而溫柔與慈悲之海，我聽到根本不想舉筷，忘了桌上有好菜。如遠古的傳喚，不停提醒訴說，所有曾為愛所苦的靈魂終將慢慢放下自我攻擊之手，從祖父母、到父親母親、到兒子女兒，一代一代，我們一再死去又重生，蛻變與進化。

而我仍必須提早離席，只為家鄉另一場盛宴。在捷運站和高鐵站之間奔跑，周遭風景如彩色緞錦流逝，客運上聽見熟悉的鄉音(客語)，一眨眼，人已從台北信義區轉返至高雄美濃鎮，徒步前往美濃國中禮堂，這我父親母親與我庄多數長輩的母校，生祥樂隊《江湖卡夫卡》新專輯發表會即將展開，走進會場，迎面而來的年輕志工們熱切地喊著：「崇鳳！」先生已備好50個可可芭蕉黑糖麵包擺攤支持；好友為主持緊張得已喝掉一瓶啤酒；旅居外地的孩子特地趕回來共襄盛舉；許多歌迷粉絲從不知名的遠方前來；禮堂兼籃球場綠色地板上排排整齊的鐵灰色椅子，在地叔伯阿姨的身影與招呼讓我感到心安，蟄伏村莊角落的親朋好友都現身，名人官員到場，生祥樂隊歌聲一揚起，我就感到歸屬。





明確的方向指引：人生是江湖，人生卡卡，江湖卡夫卡。可是不要害怕，去風吹雨打、去衝去闖去受傷，攪和一身爛泥，也要他媽的瀟灑落魄走一回。 

麵包未開演先賣完，演唱會後一位穿著花布衫的阿嬤(林董)走到攤位前來，用濃濃的客家腔國語對我們大聲說：「麵包做太少啦！以後要做多一點！」皺紋擠壓出深切的笑容，隨後揚長而去。與先生雙雙失笑，明白老人家是在示愛。

一生只為趕赴愛，卻常忘記愛的真諦，為了愛你忘了自愛，跌跌撞撞學著愛，雖然我(們)駑鈍時有狼狽，愛來恨去傷痕累累，這追尋理想與夢的一路上，還是：幸好有你們在身邊。


「不計算人家的惡

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

凡事盼望

凡事忍耐凡事要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煙塵。

但現在的現在，我為我、我們生命的相遇，深深感到幸福又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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