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Jez & Kayo

有史以來,收割最狼狽的一次。

南部久旱無雨,搶水困難,

早先美濃農民氣氛已經不是太好。

撐到收割,又怕有雨,

氣象預報還真會下雨,人心倉皇ㄘㄨㄚ\咧等。

每個農夫都努力CALL代耕業者,想趕收割,

唯恐自己排不到,唯恐自己被漏掉。

 

老天千萬別下雨哪,一下雨收割機就不能工作了哪。

 

這天是我們約好的收割日,小飽從早上就開始等。

正逢錄音師Jez和藝評家Kayo要去收割現場收音,

只是我難以告知他們確切時間。

務農,從以前到現在,總要看老天臉色,

從不是農人說了算。

就連收割,也掌握在代耕業者的排序中。

說好的10點到12點之間,過了12點還不見收割業者(老闆)來電。

友善農耕這些年,還是沒能練就一身老神在在,

中午12點半,小飽等不及,自己一個人跑去田邊等。

下午1點,我去訊飽,說我買中飯過去一起等好嗎?

他告訴我他已買好7-11的麵包(顯然無心吃飯)

直到我趕到田邊,發現老闆不在,小飽也消失了……

原來是老闆太忙,他請小飽自行到其他地方

去接應那開收割機的阿伯,帶路來到我們田裡。

再請小飽自行去他家開貨車來載穀。

看小飽這麼到處跑來跑去,我好生困惑。

 

「老闆呢?」我問小飽,飽回:「他等一下會來。」

開收割機的阿伯自行下田開始收割囉~~~

老闆不來,沒人幫忙拉太空包,肉腳如我只好登場,

我爬上貨車,一邊爬一邊不死心問:「老闆呢?」

小飽說:「等一下就來。」

呃,這全美濃都在收割,老闆忙不過來是嗎……

那收割機已滿肚子都是穀子,伸長管子在上空等待,

殊不知我還沒順利爬上貨車,

開收割機的大哥不知怎麼以為我們已準備好,

那粗壯的管子,就這麼狂洩下瀑布般的穀子……

嘩啦啦啦黃澄澄的穀子啊……都沒裝入太空包……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只見小飽跟我瘋了似地大吼,一次比一次更大聲,

洩下的聲音夾以機器轟隆隆作響,沒人聽到我倆狂吼,

穀子噴得一貨車都是……

連路邊兩位幫忙的阿姨都跟著大喊,收割機阿伯還是沒聽到,

那瞬間我真感到絕望……

 

等到阿伯終於意識到還不能放穀子下來,按下暫停鍵時,

我看著一車散落一地小山也似的穀子,感到沮喪。

至少終於停下來了……

「沒關係,等一下掃起來就好!」小飽平穩地說。

小飽就這麼搭配肉腳如我,高舉雙手拉好太空包,

裝滿第一袋1000公斤的穀子。

「老闆咧?!」風中我繼續追問,真希望可以有專業的來工作。

「等一下就來了。」小飽回給我那一千零一句。




 

收割機繼續割,待機器的肚子再度裝滿第二回合,

等不到老闆,我認命爬上貨車,收音的Jez站在一旁,

難得有人有心想錄農村收割現場的聲音,再度高舉雙手拉好太空包,

「注意太空包下面要拉開,不然裝不好。」

小飽一交代完,長管子已洩下瀑布般的穀子,

我擔心太空包底部沒拉開,放下一隻手去理下空處的結果,

就是太空包一角因重力不平均而掉下去──

那瀑布般黃澄澄蘊含了一季辛苦的稻穀啊,

再度失控,遍撒太空包外……

「等一下!等一下!!我說等一下!!!」小飽大喊,

Jez似乎也跟著喊叫。

 

農家的辛勞,就是事事都靠身體勞動,

稍有不慎,全都人力承擔、人工收拾。

「齁!妳為什麼……」肉腳如我因此被農夫小飽責難了一眼。

我明白農夫的不捨,也自責自己不小心。

但是……老闆咧?!?!?!

我站的位置,是老闆的位置啊~~~

沒辦法,得立刻接受,立刻重整自己才行!

「不用管了,先拉起來,灑出去的等一下一起弄!」小飽說。

好,好好,我重新舉高雙手,

沒有應該,只有當下。

初到美濃的錄音師Jez也一手舉著錄音器材,一手忍不住偷偷幫忙拉太空包。

 

裝好第二袋1000公斤的穀子,

我忙不迭爬下貨車,拉起另一個袋子,準備盛裝那些露出來的失控。

「這下要用甚麼掃(穀子)?」我問。沒有畚箕、沒有掃刷的任何工具。

小飽直接整個人趴在貨車載貨板上,用雙手當掃把,

撥撈那一堆堆穀子下車,他徒手瘋掃的那股勁,

幫忙割稻的阿姨也看不下去,一起用手來撥掃,

我很弱,我沒戴手套,敏感體質的我,

不敢碰有纖毛的新鮮穀子,擔心屆時太癢會過敏。

只能拉好袋子開口,等穀子被掃下來,

那想出手又不敢出手的孬,讓自己印象深刻。

「粒粒皆辛苦」原來是這個道理。





「老闆咧?!」逕自在心中發問,已不想再問小飽。

他比誰都希望老闆在,可嘆美濃到處都趕收割,

誰都害怕稍晚或明天會下雨,要是誰排好了卻沒收到,

老闆也吃不完兜著走。

 

我們是這樣,收完了第一片4分地的田。

沒有下雨,友人相伴,老闆沒來,自立自強。

在小飽自行開了裝滿三袋的穀子去烘米廠,

收割機自田裡開上柏油路之時,老闆終於開車到來……

 

這最狼狽也最真實的一次收割,

全都讓做藝術的友人見證了。

Kayo事後默默來訊:

「託福讓我們有機會能近距離看到收割,

難以想像、但粗淺體會到務農的辛苦。」

兩位友人甚麼也不會,僅僅在一旁用他們的方式記錄與見證,

似乎也成為一種,陪伴。

 

務農現場,確實有太多料想不到的狀況,

無論熟手生手,都只能硬著頭皮接招,

沒有理想,人人都盡力了,這難熬的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