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亨利


瑋傑在台上唱著,這裡是美濃雙溪母樹林。

山腰上的雙溪小棧被在地組織標下來管護了,人們有更多的權利自主決定森林的樣子。人力吃緊的狀態下,村民仍舊按自己的節奏和網絡,將舞台盡其所能地搭建得防風雨且貼近自然。

舞台搭建的協力設計是小飽,我的先生,老家在彰化,卻把美濃當家一樣認同,比我更期待慶典的到來。

而瑋傑終於回來了,寫了歌出了專輯,在地同輩如我與其說擁戴,不如說盲目地愛著支持著,疼惜彼此,是這個意思。

這片樹林藏有許多在地長者的童年,至少在我的想像中是如此。

一個在地慶典讓許多人到來,老家苗栗三灣的米莎受邀來歌唱,她已經唱完了,卻在瑋傑的一首歌中臨時加入合音,我是聽聞米莎的合音時在後台找到她的。這後台呢,也沒多後,就在樹林邊側,我戚身到她旁邊坐下,她合音告一段落,順勢坐到我身側,說:「瑋傑好厲害!」口吻由衷,忘了她是說什麼好厲害了,我只聽到純然的讚嘆,同為歌手創作者,對彼此的欣賞。

此刻我誰也不是,只是一個在地聽眾,坐在大後方,大力鼓掌歡呼,和莎莎(米莎)口耳聊著那些日常。我們都是來工作才相遇的,而我們也都期待參與黃蝶祭好久了,有個相熟的歌手在台上為大家服務,瑋傑人聲吉他口琴輪番上場,我坐在那裡,風吹過來好涼,幾隻黃蝶在陽光下飛舞,方才演出和連日奔忙令身體濕黏且發痠,但此刻,我坐在這裡,放眼望去可見諸多相識與不相識的朋友,作一個單純的參與者,一邊聽歌,一邊和莎莎在角落亂聊,心裡踏實。

天熱,我把脖子上沾黏的髮絲撥掉。莎莎見了,「我來幫妳綁辮子好了!」她一說,便要我轉身,讓她結辮。我有些錯愕,從未讓人綁過辮子,這當下好友卻自動插刀。

那時間不長也不短,我這麼坐在一張紅色的塑膠椅上,米莎的手俐落地將我的長髮分成三股,午後有風,在瑋傑的歌聲中,濕黏散亂的髮絲就這麼被整理紮結,一條麻花辮這麼成形。

多希望時間可以更慢啊,瑋傑再唱久一點,莎莎妳的手再緩一些,讓我多品嘗這舒暖溫馨的片刻更長一點……有那麼一瞬間,我搭乘時光機,回到童年的穿堂上,台上有我喜歡的朋友、台側也是我喜歡的朋友,我在台下,沉默平凡,看守這悠遠流長的和煦日常,編一條辮子的時間像燒一炷香的時間。

 


編完了,我有點捨不得,又不能拆了再叫莎莎重編,一轉身,瞥見不遠處有個阿姨在偷拍我倆。

瑋傑唱了〈半山謠〉,他今天唱得特別好,那不是他作的歌,是家族傳遞的歌,歌聲嘹亮悠遠,歌聲幾乎送到先祖那一端。莎莎的身體搖擺,我聽得如癡如醉。

混雜在諸多同鄉異鄉的人潮中,我們都是尋鄉的孩子。

而我一定要寫下這一刻,為瑋傑的歌、米莎的義氣合音、我的長辮,謝謝有個美濃,讓我們相識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