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 photo by 物理雙月刊2017.03.28




「吼，他怎麼還在那邊東摸摸西敲敲，這點力道是給蒼蠅盯的吧，怎麼還不趕快下手？」我在內心拼命OS，一不小心就分神，莫名等待背的按壓。

我知道我需要耐心，但這當下我無法控制我的急躁。

也  太  久  了！

推拿師繼續東摸摸西敲敲，輕扣就像在對背敲門。背沒有回應嗎？然後他就略過我的上半身，繞到下面去按我的腳了，按完腳又跑來捏手……到底在幹嘛啊？！我快失去耐性了。

「你真的很有耐心，有耐心到我都快沒耐性了，你還在繼續(在背上)磨蹭。」我忍不住說。

推拿師悶笑出聲。

他走到我的背上，毫不思索一手直下：「你有甚麼感覺？」問我。
「沒有感覺。」我說。真的，沒有。他有出力嗎？
「我施壓了大概有五成力。」推拿師說。
然後他再加幾成力道，我感覺到下壓之勢：「你有甚麼感覺嗎？」他問。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沒有感覺。」我帶點怔忡地回答，為什麼，沒有感覺？
「這大約是七成的力道。」推拿師說。
「不論我施壓幾成力道下去，妳的背都會還以幾成力道抗拒，所以會沒有感覺，這樣妳懂了嗎？」

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之下，我們的功變成零，一切相互抵消，甚麼都沒有發生。
我終於明白，推拿師說不管他做什麼，都沒有用，是甚麼意思。
我好震驚。我......為何關掉我的痛覺？

「妳全身上下，背自成一格，自成一個國度。其他部位則是另一國。」推拿師煞有其事地解釋。
我噗哧笑出聲，假裝自己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謬論。
但其實，我知道，我的身體就是這樣沒錯。
背自成一國，她桀傲不馴，剛硬的外表下卻又柔軟異常，且極其敏感。
這是我唯一對我的背所有的了解──這傢伙完全無法硬碰硬，尤其不能對她帶有任何希望或期待，一旦我們期望該當如何，她便會朝反方向而去。
「馬的，這跟我也太像！」我有點哭笑不得。

我就這樣被自己將了一軍。

但那個當下，我沒有覺察，我對我的背失去耐性。她太麻煩了，我不想再了解是什麼原因令她這麼倔，在那個當下，我自以為是背的母親，對這個倨傲的孩子感到失望與不耐。

我愈是急躁，愈是不解。
「嗯，妳跟妳的背的距離，還很遙遠。」推拿師說。
他保持客觀中立的口吻訴說，我卻被狠狠澆了一頭冷水。

任誰都會感到喪氣吧。
但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我與我的背會漸行漸遠了。

「欸，直接下去(施力)對我來說比較輕鬆，一直摩揮比較累耶！」推拿師為自己辯護。

好吧，不要有任何期待，我提醒自己無所求。
請妳了解，劉崇鳳，妳不是身體的主人，身體才是妳的主人。
如果身體是個小宇宙，妳要找到宇宙運行的規則，規則本來已經存在，妳無須故作聰明自訂規則，讓身體按她的節奏來吧。

但願下一次我不會故態復萌。
而誰又知道下一次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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